雉奴是他亲手养大的,一向是比两个哥哥还要娇惯些。在二凤皇帝印象里,从来都是温和的过问幼子功课,似乎从没有严苛地考过他,更没有严父状疾言厉色责备过他。
当然,二凤皇帝想,
这也是雉奴一直很省心的缘故。他与师傅们安排的功课与骑射,雉奴都会不打折扣的完成,因他爱字,雉奴还会主动多花时间来练字,练得正是他的飞白体。
这样乖的孩子,除了雉奴坚持去探望太子那次,皇帝完全没有对他生气过的记忆。
想到太子,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于是把思绪转开,先不去想太子,而是看着眼前亲手带大的幼子。
“雉奴,朕考一考你。”
“朕不应允与薛延陀和亲,另有一层深意,你回去细思一二,明儿来回朕。”
见幼子答应下来,皇帝还不忘又补了一句:“不要去问你舅舅,回去自个儿好好想想,来回朕。”
李治敏锐地察觉到父皇态度的改变。
之前父皇也曾考他对朝政的一些看法,但都是鼓励他去问师傅们,问长孙无忌这个舅父。
父皇希望他做一个贤王,能够听从臣子的谏言。
毕竟王爷将来都要去封地上领一地,在当地是身份最尊贵者,那便不能养成跋扈而目中无人的性情。免得将来当地臣子无法辖制亲王,以至于王爷在当地倒行逆施,鱼肉百姓。
所以从前,父皇是一直教导他要善于听从老臣意见的。
很多事哪怕不很懂都没关系,只要会听话。
毕竟父皇会为他选好的属臣。
可今日,父皇是真的要考他,要考一考他自己的见识和眼光。
第46章 最昂贵的指南
这夜,李治独自坐在灯下细思‘大唐拒绝薛延陀和亲事’,准备明日能给父皇一个好的回答。
良久,他才取过一支新的笔先在冷水里浸了浸,再取过细布擦干,然后才饱蘸了墨汁,开始落笔。
李治处的毛笔基本都是狼毫笔,因狼毫笔宜于写行书——据说王羲之写《兰亭集序》用的便是狼毫笔。
一凤皇帝作为王羲之书法铁粉,日常写字自然也多用狼毫,连带着李治、晋阳这几个他带大的孩子,也是一般的习惯。
这一写就是大半个时辰。
等李治停笔的时候,只觉得脖子都低的有些酸痛了。
他摇了摇桌上放着的铜铃。
掖庭中人人都以为晋王宫里好待,晋王是最好伺候的宽柔主子。但其实真正能混成近身伺候晋王的宦官宫女,都是更小心守规矩的——
晋王有很多独特的习惯和规矩,是不容人违背的。若是伺候的人不放在心上,粗心大意做错了,晋王倒也不会打骂人,但绝不会再用这人。
因此如今李治身边最常用的也只有两个小宦官而已。
一个是最常跟着他出门,为人机变会看眼色的小山,还有一个是常上夜班,专门负责他殿中生活的鱼和。
此时李治一摇铃,门上的竹帘被轻轻被撩开,一个身量不高但看起来格外稳重的小宦官走进来,恭敬立在门口:“王爷有什么吩咐?”
晋王的规矩:凡是他进了书房,若不摇铃,便不必进来添茶倒水。
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尤其是写了字的纸张竹椟和正在看的书本,谁也不许给他动。
李治随口道:“你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吗?”
费心写答卷,让晋王觉得有点腹内空空。
鱼和忙回:“方才卢夫人过来了,听闻王爷在里头念书,就没有进去,只留下话,已在小厨房备了好几道点心和甜汤,只怕王爷夜里要用点心。”
卢夫人是李治的乳母。
虽其余皇子公主们的乳母,不似太子殿下的乳母会有圣旨钦赐夫人之职,但宫中人人也都客客气气称这些乳母们一句夫人。
李治是在皇帝登基后才出生的,那时候长孙皇后为儿子选乳母的余地多了许多,千挑万选,最终才定了卢氏。
卢氏也不负所托,照顾李治细致入微。
听闻乳母给自己备好了宵夜,李治就颔首:“那都端来吧。”
在李治细细整理自己写好的策论时,忽然很想念去岁在九成宫的时候,在兽苑与媚娘的交谈的时光。
那时父皇心血来潮,问自己怎么看待隋炀帝的功过。
而他正好又在兽苑遇到了武才人,便也拿这话来当做话题问她。没成想武才人的回答竟然与自己所想的如出一辙。
可惜,如今没法与她畅谈论事了。
李治更可惜她那般有见识,却只能困在掖庭中,见不得人,做不得事。想着,若是武才人跟姜太史丞一样,有个一展所长的地方就好了,他也不必惋惜明珠暗投。
鱼和很快提了食盒过来,将几碟点心一一摆出来。
然后退了两步远离了案桌,才回道:“这几道点心,都是按照王爷交给小厨房的新方子做的。”
李治拿起一个乳酥,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