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在渊,风雨如晦。
这些年,她们常见面,媚娘再没提起让姜沃给她卜卦之事——既然在渊,又有什么可卦。
但今夜,面对这皎皎月色,媚娘忽然心中一动。
姜沃转头望向她:“好。”
其实这些年,她替许多人起过卦,怎么会没给媚娘起过卦,预测过凶吉。
只是媚娘未有心‘问卦’,姜沃也就一直不曾提起。
她取过卦盘,却放在媚娘手上:“我说着,姐姐来拨。”她将所需调拨的卦片一一道来,媚娘则按照她口中的顺序去拨动手上的卦盘。
然后递给姜沃。
姜沃接过来:“依旧是一卦乾卦。”
只是……不再是潜龙勿用的卦象,而是:乾卦九二爻‘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龙已初升于田野之上。
卦象不同,而媚娘的回答,却与当年一般无二。
“从你第一次给我起卦,我就记得你曾说过乾卦的‘象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媚娘轻声道:“这些年我觉得难熬时,便想想这句话。”
如今九年过去,她自问刚毅坚卓,未弃己身,未负此卦。
第65章 越俎代庖
贞观十九年末,圣驾回到了长安。
在皇帝距离长安城还有两日路程时,姜沃就能感觉到,所有留在京中的朝臣,都不约而同安心起来。
到底之前只能听各种前线邸报,尤其是高句丽未打完,北境薛延陀又进攻夏州之信传来后,朝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的氛围。
现在皇帝圣驾马上到京,哪怕薛延陀的战事还在进行中,但所有的人心都定了。
主心骨回来了呀!
姜沃就见房玄龄房相的脸色肉眼可见好了起来,甚至还有了闲心,把自己近来花白了不少的须发,用坊间很流行的以‘针砂、蒲苇灰’研磨而成的乌发膏染了一遍,又是神采奕奕一枚宰辅。
且说这回皇帝亲征,把宰辅几乎抽空了:三省里头,中书省一把手中书令岑文本、门下省一把手侍中刘洎,尚书省二把手右仆射高士廉(一把手就是房相自己)都被皇帝带走,陪同太子留守定州。
再有长孙无忌、马周等重要宰辅也奉命随军东征。
可以说房玄龄独个留在长安,真是铁肩挑重担:一人领着三省,带着六部,这一年来的辛酸苦累,真是说都说不完。
听闻圣驾即将归来,稳重如房相都忍不住激动起来:终于同僚们都回来了,快点把各自的工作领回去,他好松快一下,只去管他的尚书省。
然而房玄龄却没想到的是,自己很快接到了两位同级别同僚,一死一犯罪的消息——中书令岑文本,病逝于归京途中,门下省侍中刘洎则因逆罪被关押,已夺侍中官职,正在等待圣人发落。
可谓是,同僚们回来了,但有没有完全回来。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还是房玄龄先把三省之事一把抓。
想到岑、刘二人都是从前魏王一党,房玄龄实在忍不住怀疑从辽东回来后,被皇帝指派了跟他同管三省事务的另一位同僚——长孙无忌。
尤其是得知,刘洎的罪名是褚遂良首告时,这份怀疑就更重了。
褚遂良,一向是跟着长孙无忌走的。
太史局。
姜沃见到了整整一年没见的太子李治。
只是两人见面,也没多来得及寒暄,
就说起两位宰辅一死一罪之事。
想到岑文本,姜沃也觉得颇为黯然:她第一次出现在朝臣前的那次诗会,就是岑文本主持的。
这才几年过去,岑相已经病逝辽东。
“岑相是到了定州后,身体就不太好,又因军务繁忙病情积重难返。”李治也是先感怀了下岑文本。
之后才说起重头戏,刘洎。
太子先问她是否知道刘洎之事。
姜沃道:“只听闻刘侍中‘因逆言获罪’。”
李治下意识抬手掐了掐眉心,这个动作还是跟长孙无忌学的,有时候他头晕脑胀的时候,觉得这样能轻松点。
不过这次掐完,想起长孙无忌,李治就更头疼了。
刘洎的事儿,还要从皇帝返程路上的一病说起。
或许是因为天气骤冷,或许是因为东征已尽,皇帝从一直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中放松下来,总之,皇帝在中途病了一回。
就是老毛病又犯了,只是这回比较重,不光头疼难以入睡,更觉眼涩畏光、起身更觉目眩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