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当时带着嗔色睇了皇帝一眼,然后转头道:“陛下偏心。”
皇帝:?
后宫人都说他偏心媚娘,那媚娘说他偏心,又是偏心谁?
见皇帝明晃晃疑惑,媚娘又回头笑道:“陛下偏心崔郎。”
皇帝一听这话,连寒毛都竖起来了,曾经巨大的心理阴影再次笼罩了他一瞬。
不由立刻警惕道:“媚娘,你与皇后私下少相谈——有时明明是荒唐的话没影儿的事儿,却能叫她说的一板一眼似真的一般。”皇后做事讲话向来有自己的逻辑,还很强大很能自融,皇帝如今都是说不过就放弃,惹不起就躲。
媚娘忍不住笑了。
笑过后才与皇帝解释道:“陛下曾给过崔郎天子亲卫不是?是觉得他孤身一人在京,家中只有老仆和小厮,偏又手里握着许多商贾、矿产等巨财事,担心有人起歹意对他不利。”
皇帝也就明白了:“你这宫女是给太史令准备的?”
“其实朕的亲卫就是给他们两人的。”
媚娘再睇皇帝一眼道:“他们又不是总在一处——且侍卫难道能贴身跟着她?她之前往吐蕃去我就担心的不得了。且她既然在朝廷为官,少不得领圣命到处去,年前不是还奉陛下命又去了北面大明宫查看正殿位?那里才开始重新动土,不说旁的,便是不小心崴一下,身边也得有个人啊。”
“总是独来独往叫人悬心,陛下说是不是?”
皇帝受不住媚娘用这种‘你偏心’的眼神看他,直接点头道:“你说的都有理。且掖庭宫女事,朕既然交给你,就都按你的来。”
之后皇帝为表示自己‘不偏心’,很关注太史令的护卫培训工作,还特意问过两回人挑的怎么样,练得如何,要不要派个亲卫过去指点一下。
这一问才知,媚娘和太史令居然还真弄得像模像样的,将挑出来身体素质合宜的宫女,同训北衙禁军一般,每日要训弓马、翘关(举重)、负米奔走等。
据说这训卫项目表,还是太史令从负责掌北衙禁军的薛仁贵那里请教来的。
所训皆同,只是按照女子的体重按比减了翘关、负米的重量。甚至还专门托人从宫外请来一名家学渊源的武学女教头,每隔几日进宫教导。
皇帝见媚娘对此事如此上心,就没忍住,当场还了一句:“媚娘好偏心啊。”
今日见媚娘身着胡服,皇帝忽然就想起此事来了:“若是可用的护卫宫女已经训练得宜,就趁着年节就将人给太史令送去吧,也算是咱们送的年礼。”
“再有,朕自朝上点了太史令后,明着寻她的朝臣多了起来,暗地里动心思的人也不少——已有几人向朕试探过太史令的婚事了。”
媚娘不由皱眉:“陛下该早告诉我此事。”
“原想着再练些日子的。既如此便先挑两个最佳的给她。”
媚娘从来不吝以最恶的角度来揣度人心——她到底是女子,若是有人在此事上动了恶意,真将人绑走个一天一夜,以名声威胁……
皇帝温声道:“你放心,朕已经都回绝了。且朕也与子梧说过此事,也嘱咐过若太史令只从宅中到皇城,一路甚近也都是大路还罢了。若是出城门或是去偏僻处,一定带侍卫。”
两人边说此事,边一路往外走去。依旧径直西行,从掖庭西门出宫去。
媚娘一路问清了所有向皇帝提起此事的家族和朝臣。
直到了宫门口,身后一直跟着的鱼和,才奉上手里的食盒。
因方才一路在说正事,媚娘此刻才问起:“陛下这是备了什么?”
李治笑道:“咱们也不好每年都双手空空去,正好有冬日难得的菜肴,就带着去。”
门口已经如往年般停好了马车。
崔朝等在那里。
今冬多雪,至今仍有霜雪不化。只见他一袭湖蓝缎袍立于雪中,手中灯烛映亮了面容——
媚娘与崔朝见面是最少的,但每每看清他的面容,就心中颇多欣慰:还好有美人在侧可解案牍劳形,毕竟袁李二位仙师先后离京,姜沃这两年比先帝年间要操劳顾虑的事多许多。
“陛下居然特意带了佳肴来?”
姜沃带着好奇期待打开,然后又有点想盖回去:“是鱼脍啊。”
这是她到了这里后,一直拒绝的大唐流行美食,鱼脍,就是鱼生,生鱼片。她自从上辈子看过能长到两米长的寄生虫图片后,就一直对生食很拒绝。
媚娘在旁笑道:“我倒不知陛下带的是鱼脍——她不吃这个的。”
“饮御诸友,炰鳖脍鲤。”皇帝听她竟然不吃鱼脍,不免有些遗憾道:“这不是寻常的鱼脍,是极难得的鱼,今岁宫中也没有几条。特意让人好生养着,留到今日。尝一尝也好。”
且这道鱼脍做的也精细,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鱼脍还以橙肉佐之,称为‘金齑玉脍’。
不用姜沃婉拒皇帝的好意,媚娘就替她解释道:“生的她都不入口。夏日那么热,她也不用井水,也不肯将冰直接搁在酸梅饮里喝。”
姜沃笑眯眯道:“而且我对鱼脍有些惧怕。”
李治问道:“怎么?”
姜沃便做欲言又止状:“罢了,马上要用膳了,还是不说了。”
见她这样,李治反而更好奇了:“无妨,子梧还在准备呢,你先说来听听。”
姜沃见陛下好奇神色,忽然想到,自己在朝上好奇吃瓜的时候,被皇帝点了名。
于是便笑眯眯道:“少时读《三国志》,见广陵太守陈登因喜食鱼脍而病,神医华佗为之诊脉,道腹内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