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夏王举荐的宰辅宇文节,也因去岁谋反事被革职后,长孙无忌新提拔了一人为同书中门下三品。
新任的年轻宰辅来济。
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就能被长孙太尉看重,直入宰辅之列,来济自有过人之处。
起码比褚遂良清醒,也更看得懂症结在哪儿。
见长孙无忌目光后,来济便站出来道:“‘北宸星’,乃帝王之星。且帝居高广,又称‘宸居’。”
“可见‘宸’字贵重。”
“陛下看重代王,欲升其母位分,可在四妃中择一。”
朝上也不是谁都有长孙无忌的底气,直接把皇帝的话顶回去。来济也不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因此驳回皇帝后,还小小的弥补了一下,且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只是刚给过皇帝台阶,就见长孙太尉再次注目于他。
来济也就不敢再说旁的,继续回到驳回‘宸妃’这个话题:“如此帝王称号,赐予嫔妃,实乃不通——难道嫔妃还能做皇帝不成?”
来济之言说完,姜沃忍不住垂眸,遮去眼底笑意。
来相,要不在太史局给你留个位置吧?我看你这卜算水准,比太史局绝大部分的生员强啊。
这大概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赋吧!
来济说完,却见皇帝坚持道:“武昭仪与朕命格合宜,此宸字乃代朕——宸妃,正是帝王之妃,有何不可。”
听皇帝提起‘命格相宜’事来,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同时噎的够呛。
这当初要是知道……
不过,皇帝提起命格事来,倒让长孙无忌想起一人。
他直接回头点名道:“太史令今日可在朝?”
正沉浸式想象‘预言家来济将来见到自己一语成真,会是什么样子’的姜沃,忽然再次被当众点名。
她在心内一叹:果然,我没有摸鱼的命啊。
因非皇帝点名,姜沃并没有站出来,只是应声而已。
长孙无忌他站在朝堂最前头的御阶之下,哪怕隔了不近的距离,姜沃也能看清他眉目间的威压与通身的气派。
“太史令熟知星象,如今陛下欲将‘宸’字赐予一妃,可合宜?”
他的语气很沉,其中意味也昭然若揭。
太史令只需要从星象上寻一句‘不合宜’之言,君臣便可以趁势结束这个荒唐的话题了。
长孙无忌相信,这位太史令听得懂自己的暗示。
就像曾经,他一句‘就如此罢’,她就能心领神会退下,不再多问不多打听一样。
出乎长孙无忌意料,他眼中这位稳重本分的年轻太史令,居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手持笏板问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臣可答太尉之言?”
朝臣们便见,皇帝颔首后,这位太史令才向皇帝道:“陛下以帝王之尊,设‘宸妃’,自是合宜。”
一语惊人,褚遂良等人都不由先看她再看长孙无忌——等等,太尉,太史令不是您安排好的人?那您问她干嘛呀!
褚遂良等人吃惊,也不会比长孙无忌更惊讶。
很快,他的惊讶就变成了一种‘看错人’的恼火愤怒。
皇帝则已经顺着此言道:“既如此,礼部尚书何在?”
许敬宗立刻站出来:“臣在。”
“礼部议此事,将册宸妃之礼奏与朕。”
许敬宗应声:“臣领陛下圣谕。”
眼见这样荒唐事竟然要在自己眼前敲定,长孙无忌先不顾其余这些‘趋附皇帝’的朝臣,直谏皇帝:“陛下!此事不可!”
只见皇帝起身,眉目间罕见带了厉色。
更是第一回 对太尉重声道:“太尉当年与群臣请立皇长子为太子,朕曾以诸子年幼而不欲早立东宫。”
“彼时太尉便坚持要朕立长子,以正国本。太尉所言老成持国,朕准了!”
“可今日,朕只是要立一后妃,太尉又有何‘高论’坚持不许?难道又要说先帝以社稷托付,令你辅佐于朕?!”
长孙无忌:……
他本来确实是要提先帝的。
皇帝实在很了解自己舅舅,见长孙无忌一时无言,就拂袖而去。
朝臣退朝的顺序,自然也是从高到低。
于是姜沃安静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等着前头宰辅尚书们走完。
然而长孙无忌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冷冷称了一句她的官职:“太史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