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仰头望着星辰。
崔朝自廊下走来:“还不早些歇着吗?明儿你可是册后的副使。”
“有些欢喜的睡不着。”姜沃转头:“你来都来了,陪我再走几回授琮玺吧。”
崔朝不免笑了:“这些日子,单授琮玺这一步,你都走过千百回了。”
他虽如此说,还是进屋取了一个颇具分量的檀木匣子出来——姜沃早向礼部打听过琮玺与外头匣盒的尺寸与重量。
之后特意去将作监做了个尺寸一致的檀木盒,又往里头装了些金银,做到重量等同。
然后捧着这个檀木盒,练习过无数遍当日流程。
那一日,自然要做的无瑕。
她走向媚娘的每一步,最后递上琮玺的姿仪,都要是她能做到最好的。
“你站在这儿。”让崔朝站在院中‘扮’皇后,她则退出去,从入门开始演练。
哪怕已经按照要求,‘扮’了无数次准备接琮玺的皇后——
崔朝还是有点不自然。
姜沃见此,就像自家孩子被别人家孩子比下去的家长一样,痛心疾首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看看人家王正卿。当时在太史局、礼部、太常寺的一并围观下,排演‘代后行亲蚕礼’,也都风雅从容走下来了。”
崔朝闻言扶额而笑:“好,我尽力。”
说着努力站的‘端庄’些。
姜沃这才满意。
因是最后一夜的‘彩排’,她还特意进屋去换了明日正经的朝服。
如今上朝她按四品吏部侍郎的官职着朱袍。
但明日皇帝特许她按银青光禄大夫例,着紫袍珮紫授,腰悬鞶囊水苍玉。
见她走出来,崔朝面容上的笑意,就如同倾泻一地的月华一般清亮。
这些年来,他看着她先着青衫绿服,又见她换绯衣朱袍,再到今日衣紫而至——
如飘然乘云,紫气东来。
崔朝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她为皇后的册封礼欢喜的难入睡,自己何尝不为她欢喜的难眠。
直到又走了数遍,走到姜沃觉得自己明儿哪怕是梦游,也可以仪态合宜的将琮玺递与媚娘手中,才停下来。
崔朝才算结束了他的角色扮演。
两人一并进屋。
姜沃换掉官服,也懒得再穿大衣裳,只穿着中衣抓了件披风裹上,就走出来。
依旧在窗边站着看星辰。
然后指给崔朝看:“我是依星象卦出的册后吉日——四月末,恰三星在隅。”
崔朝心中一动:“三星在隅……是诗经中‘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姜沃远望星河光灿:“是。”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是夜,英国公府。
李勣于书房灯烛下,将已经烂熟于心的‘册立皇后’典仪章程又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
直到有叩门声轻轻响起。
长孙李敬业走进来,垂首站在跟前:“祖父唤我有吩咐?”
李勣点头道:“明日册后大典,是你第一次上太极殿朝堂,礼仪规矩不要出错。”他明日是册后正使,自家儿孙自然要比旁的官员更谨言慎行。
今岁朝堂实缺空出来不少,李勣看自己的长孙也十八岁了,就随手给他划拉了一个兵部的七品库部主事官,让他开始入朝为官。
李敬业应了,又好奇道:“祖父,这回武皇后册封大典,为何如此特殊?”
李勣抬眼看了长孙一眼。
语气很淡:“怎么?”
李敬业倒未察觉到,而是继续好奇问道:“从前册立皇后,也只有圣人在太极殿对百官宣诏册,以及皇后于后宫接诏两桩。”
相当于前朝后宫分明——皇帝与百官在前朝册后,后宫内命妇们云集看皇后接册。
负责沟通前朝后宫的便是册封正使和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