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神玉干脆点头:“写完了。”老尚书就要来看。
他实在担心王神玉自由发挥起来,写些不该写的。
从前可以眼不见心不烦,现在王神玉就在吏部,他肯定还是要盯一盯的。
王老尚书根本没提起要姜沃的奏疏看——朝臣们都是耳聪目明的,皇帝忽然提出此等农桑大事,必不是空穴来风,必是有来源的。
而很快,皇帝又在大朝会上赞吏部姜侍郎公心体国,乃心膂之臣。
朝臣们也就懂了,这策论由何而起。
这样想想——
老尚书看了看为人就跟着这处院子一样别具一格的大侄子,又看了看貌似恭和守礼但总有奇思妙想的姜侍郎……
王老尚书觉得自己老的更快了。
姜沃也看到了王神玉的奏疏。
他的奏疏就如他这个人,在其位谋其政。
别说他离开了司农寺,就算当年他在时,对耕种事也一窍不通,他只是个无情的预算人。
此时他已经到了吏部,就根本不提户籍、粮米等事。
皇帝的问题里,既然还有如何安置百姓,王神玉就直接立足自身吏部侍郎之职,只就‘如何为百姓选良官’做了五千字策论。
王老尚书松了口气。
虽说有些偏题,但起码绝不算错。
吏部官员就做好吏部事,各司其职尽忠职守,也不失为能臣之道。
确定过侄子没有出格,王老尚书又说起找他们真正的正事——
“十月里,又是一年贡举,要开科取士。如往年一般,圣人依旧将此事交由吏部考功属。”[1]
“到时你们也入吏部满三月了,正好去考功属一同料理贡举事。”
姜沃精顿时一振。
她能伸手碰触到、影响到的第一场科举。
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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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举事前,姜沃先旁听了诸位重臣的策论。
五千字完整版策论已然上交御前,这日皇帝再召重臣,则是让他们当庭而论。
姜沃先是欣然体会了何为集思广益——
朝臣中如王神玉般,立足自身官职,提出中肯建言的不少,颇有针砭时事,可改善朝中吏治清廉与效率的巧思。
更有司农寺新提任的吴正卿(当年负责培育棉花的农学专家吴少卿),写了许多具体的农事改措,上表朝廷可借由各州府,传给当地的农官。
作为专管教育工作的国子监祭酒,则提出在各地州学、府学里,特设一门农科。
姜沃在旁听着,正好想到一事,便向皇帝建言道:“陛下,太医署会向天下三百六十州各地派出一名医博士,数名助士——司农寺是否也能同此例,日后向天下各州派出农博士?”
“此议甚佳。”国子监祭酒和司农寺吴少卿,差点忘了还在御前,当场就讨论起此事,分起了谁来办学谁来授课的公务。
还是被想要发言的户部任尚书打断,才意犹未尽停下。
……
凡此种种,各署衙皆有建言。
旁边负责记录的两名中书舍人,笔就没停过,哪怕立政殿很凉爽,他们也因奋笔疾书写出了一头汗。
众人拾柴火焰高,无外如此。
然,除了体会到‘集思广益’外,姜沃更深的体会,其实还是世家门阀的根深蒂固。
姜沃从来不轻视古人的智慧。
因而她从不信这么多朝臣里,没有看透‘世家门阀吞并大量土地’‘多有隐户不纳赋税’的危害。
但并没有朝臣真切的剑指这一点。
毕竟他们绝大多数人,不是出自世家,便是不肯得罪世家(起码此时不肯明着得罪世家)。
总的来说便是,这些朝臣策论中,好的建言颇多,该着手去推进的也有不少,但‘真正触及皇帝炎热灵魂’的并没有。
唯一算是比较入皇帝心意的,便是他去岁才新升的同中书省门下三品杜正伦,提出了些有利于朝廷‘堪实户籍’的举措。
比如不能任由各县、里自统户籍报上州府,而是改由州府下派官员去督查登造户籍,甚至朝廷也要每几年从京中派出朝臣,去各州审核户籍。
杜正伦还特意提出,要令下派朝臣避开各自的祖籍,以免私情。
姜沃听着,这便颇有些‘人口普查’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