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皇帝也不肯再听没完没了的庭辩了,直接下旨:
“圣人令许敬宗先将《姓氏录》拟一份名录出来,又令李义府将‘禁婚令’按照本朝《户婚律》的疏议形式写成细致的条律——待有详细成文后,朝臣觉得不妥者,再具事以辩。”
毕竟现在许、李两人提出的只是想法和总纲。
以至于今日庭辩吵了一个时辰,基本都集中在‘有这两个想法就荒谬’和‘我这个想法不荒谬’这种车轱辘话上。
给皇帝烦的要命:没有细则条录,吵架都吵不到点子上——
有些政策和诏令,只停留在总纲阶段的时候,确实看不出来能不能行的通。
皇帝就此退朝。
世家也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虽说皇帝的态度,明显是偏向许李二人的,但既然没有把话说死,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各世家准备群策群力,等许李二人的细则出来,集中精力从每一条上辩倒他们!
而卢照邻在听闻皇帝并不曾追问姜沃的看法后,很是松了口气——
其实这两年他一直在担心:皇帝将吏部‘资考授官’这种得罪人的事交给她来做,不会是把她当成一把专门砍硬骨头的刀来用吧……
需知,刀砍硬骨,硬骨如何不说,刀自己也会受伤。
而且,若是刀用的太狠,或是卷了刃或是断裂,都再不可挽回。
执刀人却是可以随时换一把刀用。
卢照邻一直很担心,皇帝就是这么看待她的。
不过以现在的情形看,皇帝应当无此心:吏部资考事后,她升了同中书省门下三省,并领吏部最要紧的考功属。
而且这次往狠里得罪世家的事儿,皇帝也未交给她做。
甚至李义府都直接点名问到她本人,皇帝也不令她作答,也不令她接此事,而是依旧是交给许李二人。
可见,在皇帝心里,她应当真是个心腹臣子,而并非一把随时可弃的刀斧。
卢照邻心下宽慰多了。
而卢寺卿与他说过朝事后,就嘱咐道:“你虽不上大朝会,无法为此事庭辩,然你在京中交友广阔,便多打听着些消息,尤其是许敬宗那本《姓氏录》!”
“也多托付些能够上朝的友人,庭辩时,也好多一份人望。”
卢照邻沉默片刻,终是应了下来。
在卢照邻跟伯父告辞后,卢寺卿忽然又想起一事:“你先等等,我这里还有几本坊间的传奇,你拿回去看看。”
卢照邻:?
卢寺卿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书箱。
打开来,最上面赫然是一本两年前风靡酒肆坊间的《权相夺亲外传》。
卢照邻见此书就皱眉——只要对朝堂稍有了解的人,自然都看的出这本书在影射编排谁,又是在警告谁。
当时卢照邻还特意来问过大伯,这不是卢家人干的吧。
卢寺卿斩钉截铁表示不是。
彼时卢寺卿看到这本书,也是很感慨的。他当时就想起了十六年前,贞观十六年的元宵灯会。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姜沃,出现在朝臣之前。
当时她还只是太史局一个小小的太史丞。
朝臣们对她的印象都是,袁李两位仙师的徒弟。
哪怕她在诗会上相人很准,一眼看出卢照邻这个诗才,那也只是一种让人听了觉得‘毕竟是袁仙师之徒’的虚浮名声。
并没有朝臣真的关注她。
卢寺卿反而是最早关注姜沃的朝臣之一。毕竟,当年他曾经为了自家晚辈去找李淳风提过一次亲。
只是亲事未成。
当时李淳风给出的理由是,他这个徒弟命格奇颖,婚事极难相配——
当时卢寺卿还以为是敷衍,现在想想,简直是一道神卦啊!
卢寺卿拿起这本《权相夺亲外传》,先搁到一边:“我不是为了给你看这本——是为了给你看另外几本。”
说着从书箱中另外拿出几本传奇,递给卢照邻。
卢照邻就见第一本是《东女国宰相传》。
翻开看到笔者名为‘丹青’二字。
卢寺卿边观察卢照邻的神色边道:“这几本,都是这两年新冒出来的传奇。与之前那本《权相夺亲外传》一样,只要是知晓朝堂事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写的正是姜侍郎和崔少卿之事。”
“只是这几本传奇,写的更大胆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