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的大雪下了两日,从窗口望出去,时不时见到大团雪花,如风滚球一般呼啸而过。
然而这样的天却还有人冒雪上门拜访。
来人是梓州刺史李震。
这位刺史姜沃并不太熟,但与他家人实在很熟——李震,英国公李勣长子,李敬业之父。
圣驾离开泰山境地后,各地刺史就该返回各州。
李震是皇帝特下恩旨,令他随驾至齐州后再返。这自是给英国公府的恩典,令其父子多相聚片刻。
而李震此番冒雪前来,则是为了其独子李敬业。毕竟雪停后,他就要返还梓州,只得趁这两日顶着风雪而来。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姜沃见此,就越发明白李敬业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
“叨扰姜相了。”
李震看上去更像英国公些,是个沉稳的中年人。
只是他显然不太会绕弯子说官话,略显拘谨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就将来意诚恳道来——
原来是李敬业不想待在长安城兵部了,想出京去边关军伍中去,真正见一见沙场。
无奈英国公一直不允。
李敬业不敢反抗祖父,直到这回因封禅事,见到了亲爹,就催着亲爹给他想法子。
李震李刺史只有这一个儿子,是个标准慈父,很想答应儿子。但无奈,他更是个怕亲爹的孝子,也不敢去向李勣大将军说情。
还是李敬业灵机一动,劝说亲爹去寻姜相,请她去劝祖父。
李刺史还真就来了。
姜沃叹气:这熊孩子。
李震仍旧在为儿子说情:“姜相,培根这孩子,是有些骄横之气,我想着将他放到军伍中去历练一二,也是好事。”
姜沃:先等等,培根是谁?在大雪天守着火炉,骤然听到培根,还给她听饿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从前确实不知道李敬业的字。
原来李敬业,字培根。
姜沃先在心中决定好了今晚的菜谱,然后才与李震道,会与英国公再商议此事。
见年已五旬的李刺史向她连连道谢后,又告辞冒着风雪辛苦而去,姜沃心中感叹父母难当。
只等雪一停,姜沃就把李培根同学状告到了李勣大将军跟前。
然后诚恳建议:“大将军,要不真将他扔到边关吃吃苦?”
英国公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也想过此事。然姜相也见了,他在京中还有个惧怕。”起码怕他这个祖父,现在也有些怕眼前这位姜相。
“若是去了边关,诸将领谁敢管他?若在军中酿出祸事,我如何见陛下?”
边关各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英国公的晚辈。比如李敬业自己很想去的安西都护府,其将领薛仁贵两次做过李勣的副将,对李敬业一定不会狠管。
李勣大将军更担忧,说不定还会有人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李敬业塞点军功什么的。
姜沃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与英国公举荐道:“还真有一个人敢管他——熊津都督刘仁轨。”
李勣大将军沉思起来。
他开始还真没想起刘仁轨。
因刘仁轨并非标准军中序列出来的,他是文臣转岗武将。
想想刘仁轨过去的履历——年轻时候刚做九品县尉,就敢直接打死违法乱纪的四品折冲都尉。
实在是不畏强权的硬核狠人。
李勣大将军颔首:“可以。”
他把孙子留在身边,无非是怕李敬业出了京城后,更没人管束他,如今有机会,他自要把人踢出去多吃点苦。
封禅完毕,刘仁轨原也要带着他漂洋过海捎回来的,一众倭国、新罗等使臣坐船回去。
就在出发前,听闻尚书左右仆射一同寻他。刘仁轨不免带了几分疑惑过来。
姜沃见人龙行虎步进门——
这两年刘都督在她心里,是完美的辽东代购。以至于她有时候会忘记,刘仁轨是何等样硬核狠人。
果然,刘仁轨听完英国公的嘱托后,连个磕绊都没打:“若是英国公不怕长孙吃苦,只管将人送到辽东。”还老实不客气直接给李敬业定了品级:“只是辽东无闲职,就让他从最低级的九品陪戎校尉做起吧。”
其实李敬业现在于兵部内已经做到了七品官。而京官到边关,按例其实可以再升一级。
只是刘仁轨不准备直接用这种官三代做六品官。
反而直接把李敬业的品级压到了最低——若是英国公连这点委屈都不舍得人受,那他可不敢要英国公府嫡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