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家族也没有后代,本身还不爱钱(世家一直盯着城建署,郁闷发现账目非常清白,会与户部交账)的权相……让世家狠狠体会了一把何为‘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多年来,这位当年的‘姜侍郎’还就真没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一路坐到了宰相。
这给世家郁闷的。
不过世家朝臣们也不傻,也心里门儿清,他们郁闷,圣人就高兴了。
而这位姜相之所以走的这么快,这么稳,正是因她做的一切事,都是卡着帝后的心意来的。
是标准的天子信臣:想来在天子看来,她没有家族亦无私心,一切为公为君,所以信重。
可现在,随着李敬玄站出来,许多世家朝臣忽然兴奋起来——找到了,找到姜相的私心了!
原来如此。没有家族,没有子嗣,不爱财。
但人总有弱点和私心——原来姜相图的是名声,或者说是荣光!
当然,姜沃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对世家也不重要。
对世家来说,重要的是,要让端坐在丹陛之上的帝后以为姜沃这么想!
只要圣人对姜相生出疑心来就好了——就像曾经的长孙无忌,哪怕是圣人的亲舅,下场也人所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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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玄这话实在刻毒!’
以上,是裴行俭的心思。
他如何看不出李敬玄之意?
说来,裴行俭也未想到,姜相会忽然提起过世数十年的平阳昭公主,招来这句诛心之言。
但他总觉得,若无自己向姜相提起‘凌烟阁’之事,或许姜相今日就不会受此质问。
他下意识就想站出来,为姜相分辨一二。裴行俭自问从公心而论,若是姜相还有私心,朝上真无为公之人了!
就在裴行俭站出来之前,看到了一个眼神——他是吏部侍郎,站位正好在中书省后头。
裴行俭就见王神玉略侧头,似有若无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多年上司,裴行俭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止步。
王神玉安坐不动:李敬玄挑了‘同为女子’这个角度,那这件事就唯有她自己分辩明白最佳。
他甚至放平了自己手里的笏板,今日,他们都是旁观者。
朝上,邢国公苏定方蹙眉。
他当年就因为御史的攀扯,几乎是蹉跎了二十年,故而他一向最烦这种唧唧歪歪弹劾人的御史!
他刚要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就也收到一个眼神——熟悉的,英国公往日制止他,让他少说话的眼神。
苏定方:……好吧。
朝上,一片寂静声中,众人都在等着,姜相对李敬玄这句话的反驳。
而此时,姜沃脑中还有闲暇想一想:我是不是跟‘李敬x’什么的犯冲。
先有李敬业,后有李敬玄。
不过想起来,李培根还是比这位强不少的!
片刻寂静后,百官就见,姜相并不直接理会李敬玄,而是手持笏板,向丹陛之上道:“李御史既有此疑,臣今日便奏请二圣,为后世凌烟阁定规!”
含元殿深阔,哪怕外头春日阳光灿亮,也没法照亮整座大殿。
殿中常年点着九枝灯台。
尤其是丹陛之下。
姜沃能看清皇帝的面容——多年来世家想抓她的把柄,她怎么会不防范!
或许她与媚娘之间是能提前不必说,遇事彼此也能互相信任支持。但姜沃对皇帝,从晋王起,就是标准的臣子态度。
她学习的目标从来是英国公。
怎么会让皇帝疑她私心?
这件事她依旧是卡着皇帝的心意来办的。
当今是个怎么样的皇帝?他在封禅的告上天书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自认是‘承开国基业之君’。
他想要做的,就是继承后的巩固统治。
所以他顺着先帝的路去打压世家,去继续开疆扩土,去封禅先帝未及封禅的泰山。
那么,他如何不愿意,为后世凌烟阁定规?!
更何况,姜沃早已经私下打过报告。
此时皇帝便颔首道:“姜卿且说。”
而姜沃开口前,李敬玄再次开口质问道:“姜相何以顾左右而言他?下官虽官位不如姜相,却身居御史之位,肃正朝堂弹劾朝臣乃下官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