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确实,老夫人这年纪属于豆腐掉到灰里,吹不得打不得。
她只能劝媚娘别为家人怄气。
毕竟老夫人长寿的遗传基因,也是助力武皇登基的最大功臣之一。
偏生又在此时,太子上奏疏,表示自己年纪尚轻,且学业不精不足以为父母分忧,请求帝后待他及冠后再议太子妃之事。
京城掀起了新一轮八卦——嚯嚯,快看,太子这是也不愿意要皇后安排的杨家太子妃啊!
于是本来只是荣国夫人的小心思以及没定下来的小道消息,愣是变成了皇后硬要安排‘娘家人’做太子妃,又被太子拒绝的一场大戏。
姜沃理一理思绪后,只有为这一串乌龙误会叹气,更为了那位杨姑娘叹一声倒霉。
此事最终以皇后准了太子‘奏请晚婚’的奏疏才落下帷幕。
既如此,众人暂且放下这个八卦——等三年后太子及冠再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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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婚事,虽说总章二年没有选定太子妃,但倒是选定了两位驸马。
这一年,皇后令殿中省办了皇长女皇次女的婚事。
两位公主在出嫁前被册封为义阳公主、宣城公主。
只是这两位公主虽有封号和食邑,但却未能在京中设公主府。两人皆随夫君外任,去了大唐这广袤疆域的某个州(且是远离李素节的州),很低调地离开了京城。
而夏秋之季,正是皇帝风疾重的季节,因而从头到尾都没有管过关于两位公主的任何事。
他有精神的时候,也只为东宫反复思量——皇帝其实挺想要个皇太孙的。
说白了,皇帝有点想培养第三代了,说不定就能隔代遗传呢!
而他之所以最后跟媚娘统一了意见,准了太子那一封请奏及冠后大婚的奏疏,还是因为太子的身体状况。
早几年,太子就总是太过单弱,帝后就多有忧心。
这两年太子思虑愈重,虽然不至于跟皇帝一样缠绵病榻,但也绝对不能说一句身子骨康健硬朗,较之寻常十七岁的少年人,是偏弱的。
不但皇帝惯用的太医院奉御婉转回过此事,连孙思邈孙神医都被皇帝请进宫,特意为此事给太子检查了一遍身体。
孙神医明明白白道太子多思心志缠绵,以至体弱,便是帝后让太子成婚,那也不要多置妃妾。
皇帝这才遗憾接受,估计要晚几年才能见到第三代这个事实。
比起东宫大婚这些事,姜沃更在意的还是孙思邈孙神医。
这一年秋日,她再次于灞桥送孙神医出京——这些年来孙神医每每出京,她能送的都会来。
“我看先生这身子骨,至少还能再出去游历二十年!”
孙思邈大笑:“那岂不是成了精怪?”
姜沃摇头:“不是精怪,是神仙。”
她是真这样感慨的。
算来真有许多许多年了,距离她第一回 见孙神医,已然过去二十九年——她前辈子都没活这么久!
而那时候的她,曾经好奇问过孙思邈的年纪。
毕竟孙思邈的年纪是个谜题,古籍记载有隋文帝开皇间门生人,也有记录其为更早的北周元年出生的,而北周似乎都不是终点,还有传说他是再往前北魏年间门出生的!
当时孙思邈就笑道:就让这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吧。
这些年来,姜沃自然再也没问过。
但如今算来,哪怕是按照最轻的年龄来算,孙神医今年也有百岁了!
可这些年,多少故人都走了老了,孙思邈看起来依旧如此。
虽然须发皆白,但他的神色永远那么安然,眼睛也丝毫没有老人的混浊感,反而像是清透却又温暖的泉眼,目光中总是流露出善意的关怀神色。
今日又轮到了拈佛珠的功德日,姜沃捏着佛珠,却觉得眼前的孙神医,比寺庙中的佛像更像是一尊救苦救难的神灵。
马车停下,姜沃该下车与孙思邈分别了。
孙思邈指了指马车小桌几上的脉枕:“还是老规矩,来,伸手。”
姜沃乖乖伸手。
每回孙思邈离京前都会给她扶脉,与她说些保养的注意事项。
这次孙思邈扶脉良久,久到姜沃都想要找系统了:莫不是你们的体质升级出了什么bug。
还好这时候孙思邈开口了:“很好,气血充沛,精神完足。”
他看向姜沃,终是难免带着神医好奇探究之心问道:“这些年,你的体质竟越来越好。我记得第一回 为你扶脉,虽康健,却也不过是常人之体。”
按说她已经过了人体气血最充足的年纪,而且随着她官位越高应当越劳碌心累,多年辛苦,体质总不会比年轻时候还好才对。
实在是跟他多年医道之论不符!
姜沃听过后,只笑着眨了眨眼睛。
在孙思邈面前,她忽然像是回到了十几岁时候,轻轻松松道:“正如您的年纪是个永远的谜,我的脉象也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