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处俊看不上滕王人品,直接‘弃官归耕’,表示这活没法干,回家乡耕地去了。
正因此事,郝处俊在士族中名声很好,是所谓的‘搢绅义之’,觉得这种不留恋官职权位,敢于冒犯得罪皇亲国戚的,才是风骨啊。
于是后来郝处俊又被不少世家朝臣举荐回来了,没有白衣终老。
滕王倒是上奏疏告了他一状,但无奈滕王本身的名声太差,这告了郝处俊一状,反而给他扬名了。
见太子端坐,郝处俊就从袖中取出奏疏,开始启奏。
“殿下也已监国近一载,朝中各署衙的朝臣都熟谙于心。”
“不觉得,若姜相再为尚书左仆射,颇有引官朋党之嫌吗?”
太子蹙眉:“郝尚书慎言。”
皇帝亲手教导过两年,又监国一年,太子还是领悟了许多轻重的:比如‘引官朋党’这个罪名就太重了。若是这句话是紫宸宫父皇口中说出来的,姜相只怕要立时认罪辞官。
郝处俊先行礼认罪,然后抬头道:“殿下,今日臣以东宫右庶子身份谏言,语不传六耳。只是一片为殿下的赤心,是想与殿下彻底论一论这朝局。”
“殿下身边属臣虽多,但人人恐因言获罪,只怕没有人愿意与殿下剖心而论。”
太子抿了抿唇。
是的。
起初倒是还有一些,可后来,东宫属臣被父皇母后换了个遍。尤其是母后换来的那两个北门学士,与姜相一样,面上恭恭敬敬,但实则,一点不听他的。
见太子沉默下来,郝处俊就开始了‘剖心论朝堂’。
“殿下听臣道完,若依旧觉得姜相可为尚书左仆射,臣便再无谏言。”
“太子殿下请细思:姜相如今已然是何等官位?”
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
太子此时开口答了一句:“我曾听母后提过,姜相已然上奏请解吏部尚书官位。”
郝处俊微微摇头:“殿下啊,这是姜相对尚书左仆射之位势在必得,才会自愿辞去吏部尚书之位。”
“而且姜相便是不做吏部尚书,下一任吏部尚书,除了裴行俭也别无他人。”
“裴行俭其人,无需臣多说。殿下也知,其与姜相是十数年的同僚,如今裴行俭的夫人还在城建署,可见两家亲厚。”
郝处俊适时加评一句:“何止亲厚,其实说一句私交过甚绝不为过。”
“殿下,这朝廷官位——哪怕城建署是一圣特许姜相自设的衙署,但可不是姜相私人的衙署!”
“毕竟姜相自己都是大唐的臣子,是陛下是殿下的臣子,城建署的朝臣自然更是如此。她却随意安插,竟然将署令之职付与裴行俭之妻,付与一诰命夫人。实在是闻所未闻。”
“此举难道不是为了拉拢裴行俭?若是姜相无此心,就不该行此事!”
“故而臣说一句结党之嫌,实不为过。”
太子沉默不语。
郝处俊等了片刻,未等到太子对姜相的点评,就继续说下去。
“殿下,若只是吏部也罢了。”
“最要紧的是,三省内——中书令王神玉是姜相从前上峰,门下省侍中辛茂将从前为户部尚书时,亦与姜相多有往来。
太子再次开口了:“姜相在朝堂多年,与其余宰辅都是同僚,自然有朝事正常往来。”
郝处俊先颔首道:“殿下说得对,宰辅间自然要有接对往来。”
随机又一转:“然何为正常往来——姜相与从前侍中许敬宗、与另一位中书令杜正伦才是正常往来。除公事外再无私交。”
“而似王中书令与辛侍中那般,提起姜相言必称善,岂非有些过了?”
若姜沃能听见这话,必要感叹一声:这也没法子,辛尚书见了她确实跟见了银子一样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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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处俊停顿了片刻,留下些时间给太子思考。
而他自己也在这个间隙感慨了一下:世事真是个轮回啊。
郝处俊继续做敢于直谏的忠臣,与太子深度剖析目前朝堂局势,对东宫的危险:
“殿下,自大唐开国以来,已然出过近百位宰相了。”这还是名正言顺的宰相,若算上之前姜沃做过的‘同中书门下三品’就更多了。
“宰相虽多,但曾经权通三省的,只有两位——房相房玄龄、赵国公长孙无忌。”
郝处俊自觉好一番苦口婆心,给太子分析道:“然这两位宰相的情形不同。”
房相是情况特殊,乃先帝征高句丽的时候,连太子都带走了,朝堂重臣抽空了一半,房相不得不自己暂理三省,在长安压阵。
第一位,就是长孙无忌了。
别说,虽然李弘对这位舅公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然有的人可谓是,人已经不在江湖,江湖依旧处处是他的传说啊。
郝处俊道:“房相权通三省时,夙夜忧劳,为人公正。然长孙太尉却是自行上过请罪奏疏道己‘罔上负恩,擅弄权柄’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