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勿要担忧,姨母当日突然吐血应当是寒风所激,这几日渐渐好起来了。”
皇帝闻言也心下宽了些。
而曜初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道:“父皇,其实我去一趟,是安两边的心——姨父姨母每日也都要问问父皇可好些了。”
皇帝闻言,心下又是一黯,只温声道:“好孩子,去吧。”
而曜初与皇帝相谈过后,还将整个谈话过程与姜沃复述了一遍。
她知道此时主要矛盾要紧:母后摄政的诏书一天不下,终究不够安稳。
因此特意说了一遍:“姨母听一听,若我有说错的话,好再去弥补。”
而姜沃听完了曜初的复述,不由看了曜初片刻:说来,曜初的相貌是真肖似皇帝,眉眼弧度柔和,眼睛像饱满的杏子,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微弯的弧度,望之可亲。
如今看来,也不单是相貌肖似——亦有陛下当年风范心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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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姨母说,让自己回去帮母后整理‘摄政事条’,曜初倒是又想起一事。
她抬眼看了看姨母精神还好,这才说道:“姨母,确实已经有人想动城建署了。”
姜沃一点儿不意外:在许多人眼里,她一离开,城建署就是无主肥肉,谁不想吃?
“是哪一边?”姜沃倒怕是世家那边太急了,现在趁乱跳出来想抢城建署。
不过,应当不至于。九成九的可能,还是自觉‘赢了一半’的东宫一脉。
果然,曜初道:“兵部尚书郝处俊已上书,城建署应按照甲坊署、弩坊署等例,归于兵部统一管理。”
真是,急不可待啊。
姜沃忽然想起了故人——魏王李泰。
当年太子位一空出来,李泰就觉得‘舍我其谁’,甚至一急还跑去先帝跟前说了那句流传至今的昏头话:‘父皇让我做太子,将来我就把儿子杀了,传位雉奴。’
然而在巨大的利益(尤其是自以为要到手的利益)面前,昏头的大有人在啊。
当年,多少人都笑魏王李泰,现在,又有多少人是魏王呢?
姜沃便对曜初笑了笑:“也是一桩好事。”
不知如今的宰辅之一,从前的户部辛尚书,见东宫一脉如此行事,作何感想呢?
曜初也笑了:“是。那姨母我回宫了,你好好歇着。”
又提了一句:“姨母怕婉儿见你病着害怕,就让我将她带到宫里暂与令月一起——可我瞧那孩子心里什么都明白,听乳母说夜里也惊醒,吃也吃不好。”
姜沃想了想,轻叹道:“那便让她回来吧。”
婉儿虽然才八岁,但又哪里是寻常八岁孩子的心思呢。
正好,她这些年也忙的太甚,教导婉儿的时间总是不够。
待此事尘埃落定,正可带着婉儿出京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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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亨二年的元宵佳节,二圣以‘岁冬无雪,天象有异’取消了所有的庆贺典仪。
而是改为了祭天祈雨,并祭祀太庙:除了求天外,还请祖先在天之灵庇佑大唐风调雨顺。
而皇帝这人非常实在靠谱,并不会白求祖宗。
求过祖宗庇护后,他郑重给祖父和父皇都上了他亲自拟的新尊号——太武皇帝(高祖李渊)为神尧皇帝,太穆皇后为太穆神皇后;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2]
给祖父是换了俩字,但给父皇,则是从文皇帝加到了‘文武圣’皇帝。
礼部尚书许圉师当时就心道:皇帝登基以来,真是省了礼部好多事,甭管尊号、年号、甚至是他在意臣子的谥号,他都亲自起。
他还没感慨完,就闻皇帝于祭祀之所再宣诏道:“为避先帝、先后之称,自此后,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2]
百官鸦雀无声:这,这还把自己的称号也给改了?
天皇。天后。
帝后称呼岂能轻动。
已然有敏感的朝臣,察觉到必有大事要发生!
次日,正月十六大朝会。
二圣一同入朝。
太子依旧设坐丹陛下。
皇帝,不,现在应该称一声天皇了。望着下首群臣模糊的面容,又看了一眼比之年前空出来的两个位置。
很快点名道:“王中书令。”
王神玉起身。
仪举罕有的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