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雨点应了,又叫了两个女卫一同上楼,毕竟那套蜡版印刷的器具,两个人有些拿不过来。
姜沃放下酒杯,换过一杯紫苏饮,醒了醒神。
若少了一些诗人家国离丧之句,她决定换另一种方式,‘弥补’此地后人。
量。
姜沃在看《全唐文》中唐代很多诗人介绍的时候,都有一句话‘其诗大多散失’,‘除《xx》外,余诗散失’。
就连贺知章这种做过尚书高官,皇帝老师,在当朝是朝廷重臣,《旧唐书·文苑》中还单独给他列传的人,作品亦都大多散佚,到姜沃所在的时代后,贺知章只留下了不到二十首诗传世。
而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的诗作留下来的虽多,但散落的更多!
新唐书曾记载过,李白病重之时,曾经对着族亲李阳冰枕上授简,草稿逾万卷,终集成《草堂集》二十卷,并请之作序。
之后‘旋及过世’。
然而李冰阳作序的时候,就已经记录过:“自中原有事,公避地八年,当时著述,十丧其九。今所存者,皆得之他人焉。”[1]
中原有事,何事?
安史之乱。
可见当世李白关于战乱的诗作就已经散失十分之九。
而这留下来编纂成《草堂集》的二十卷……又遗失了。
姜沃想到自己背过的李白诗词——诗人的水准到了那里后,当真是绣口一吐就是盛唐,不知道有多少篇绝妙诗词遗落,如同珍珠沉入海中,再难打捞。
实在可惜。
而唐诗多散失,也与此时印刷术尚不发达有很大的关系。这会子连书都多是手抄本。
而诗词最常见的流传方式就是题壁写诗。比如姜沃这一路出长安,就见过不少:什么佛寺、逆旅、酒肆、甚至行舟乃至任何一处墙壁上,都可能提着诗人的诗词。
就像之后白居易一路走,一路追着看元稹的诗一般——“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
后世人能从各种途径追连载,可怜白居易同学只能追柱子,到了地方先绕柱走。
而从题壁到口耳相传再到被人记录下来,其中自然难免散失误传。
能够有意识,也有能力把自己诗文编纂整理,刊印成册的人,只占极少数。并且哪怕将诗文编集成册,若是只留在自己家中传给后人,遗失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以上两条‘整理出版和国家保存’——
现在的姜沃都能做到了。
第232章 报纸·两年后
“这报纸——”
登州港口外的驿站,连空气中都带着些海风的味道。
姜沃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份《大唐杂报》在对着日光看。
说来,史册上第一份有记录的‘报纸’,也是出自唐朝:《开元杂报》。
还曾有文人写过《读开元杂报》文作为记录。
杂报上多记载朝廷公开的政令以及帝王和百官之事。譬如‘某日皇帝亲耕藉田’;‘某日百僚行大射礼于安福楼南。’等朝堂大事。。
甚至还有‘某日宣政门宰相与百僚廷争一刻罢’,这种类似于朝臣八卦的事条。[1]
而之所以称为杂报,也是为了跟京中发往各地署衙官邸的公文报区分。发给官员的邸报,自然不面向百姓公开。
但《杂报》又不一样,私家也可抄写、传播。
“虽说如今每旬的杂报,能到各州的数量还很少。”依旧是大大的供不应求。“不过,比我想的已经好多了。”
与旁人拿到报纸后,第一时间去看报纸上的内容不同,姜沃的第一反应是来到窗边,对着阳光先去看纸的质地、油墨的晕染、字迹的清晰程度等报纸本身的质量问题。
崔朝在她身后不由一笑。
一份报纸被她看出了鉴宝的感觉。
“你也来看看,比两年多前滕王阁之上的第一份试印报纸,大不相同了。”
崔朝闻言,也走到窗前,两人一起站在日光下。
他细细看过,又伸手捻了捻,点头道:“是,似乎纸就不一样了。”
见到这份报纸,崔朝不由想起两年前的洪州事。
时间过得真快啊。
那日滕王阁宴后,滕王李元婴又来抱怨了一通,还拉着崔朝给评理:“崔少卿,你说说,姜侯这是开宴为我送行吗?这分明是借着我开诗会啊。”
“还说要将今日之事今日之诗,用那蜡版印刷术做成第一份报纸(诗刊特辑),试着通过驿站传于各州——”
向来行事放纵的李元婴,难得都有点担心:“那岂不是天下各州都知道我的滕王阁?”
姜沃当时就想安慰他:没关系,反正后世都知道你滕王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