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还不忘去按住王鸣珂的胳膊,用身体语言示意她:别说了。
圣神皇帝才登基三天,就先考虑‘葬于帝陵’的问题,这实在是好说不好听。而且,此事礼部和太常寺提起也罢了,王鸣珂这先帝废后的身份提,也实在是太……
若让人听了去,必是大罪。
姜握见文成简直是忙坏了,边咳嗽边感慨边阻拦王鸣珂,就也伸手帮她顺一顺。且她也知道文成在担心什么,就先安慰文成:“这是自家产业,今日二楼无有旁人。”
然后对上王鸣珂的目光,再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帝陵之事,陛下如今真未想到这里。”
她们要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新很好,但新也有新的麻烦,当一个新的世界扑面而来的时候,总要不断地面临并去解决问题。
根本来不及先设定下各种规则,只能在出现问题的时候去解决。
王鸣珂颔首:“那你帮我记着这个事儿就行。”
主打一个,只要不是她,别的都随缘。
文成则等了片刻,见王鸣珂没有什么别的惊人之语了,才再次拿起了杯子,慢慢喝完了一杯茶。
隔间靠窗,时不时能听到外面的车马人声,很是鼎沸喧闹。
姜握从文成身后走过去,推开了窗子,看向这洛阳城的南市——
洛阳与长安这两京,布局相仿,皆是以坊(住宅区)市(商业区)划分。如果从空中往下看,就能见到纵横的街道,把城市分割成豆腐块状,对强迫症很是友好。
圣神皇帝既然改洛阳名为神都,登基大典又设立在此,显而易见:从新朝起,长安与洛阳两京的位置要调换过来。
自此洛阳为主,长安倒是变成了陪都。
圣神皇帝登基前,自是命户部再次厘清勘定过洛阳城的坊市、户籍等基本情形:总要对自家京城了解入微才好。
姜握也见过最新的洛阳城图和户部的奏报:如今洛阳城共一百零三坊,二市。
只是长安城是东西市,洛阳城为南北市。*
在姜握推开窗子的一瞬间,屋内的三人,顿觉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是真·人间烟火气,有烟有火,丝毫不打折扣:附近有好几家酒肆,有一家就是西域胡人所开,设有大的明火炉,以木炭烤肉长日不息,香气能飘半条街。
对面还有一家胡饼铺,有师傅正在捶打胡饼,旁边还有刚烤好出炉的芝麻胡饼,表面金黄,一看就很是酥脆。最难得的是经过特殊捶打揉按的饼,中间不会是厚厚的面芯,而是略带中空,正好能夹上一筷子刚出炉,还带着滋滋响声的烤肉,再多撒些茱萸粉——
姜握把自己想饿了,准备一会儿去买一份。
转头问文成和王鸣珂要不要,两人却都摇头拒绝。
也是,毕竟这两位一个是安西大都护镇守西域多年,一个是这几年西域游都游出国去了,差点就重走玄奘法师的路。
想必这些年西域的烤肉胡饼吃了太多。
如今回到洛阳,自然是完全不想再吃了。
有轰然的叫好声,吸引了三人的目光——虽然离得远了看不太清,但她们也能猜到,一定是南市端门街口的百戏。
她们还看到许多打扮不同中原人的外番之人,闻声都好奇向那边涌去。
说来,因圣神皇帝登基之事,今岁京中诸蕃酋长毕集。既然到了这神都,如何能不在这繁华之中走一走?尤其这九日是不设宵禁的,南北市通宵可观,自是人烟稠密,摩肩擦踵。
处处人物华盛,珍货充积。
姜握就这样俯在窗前看这山河人间。
其实比起皇城内的宴席,她觉得在这市井之内,倒是让她的心志变得既柔软又愈加坚定——
此时的东都多么好。
从前在史册中看到盛世中折的文字,就已经掩卷不忍看。可如今看着这一个个鲜活的笑脸,她已经很难再去想象,这里在安史之乱后,会变成“宫室焚烧,十不存一”。
而宫室都如此,百姓如何?
哪怕不忍想,但姜握到底是想起了,那之后,不但是洛阳皇城内,而是洛阳周围百里的州县,皆是……‘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姜握想起了她与陛下如今的名字,之后长久地凝视外面欢然人群。
她要记住陛下登基之初的神都与江山,并永以此为戒为准绳提醒自己——是,江山谁也带不走。但总不能‘朕之后哪怕洪水滔天’。
她的陛下,尊号是圣神皇帝。
总不能走的时候,这片山河还不如今日。
姜握正想着,就觉得旁边王鸣珂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回头,见王鸣珂指了一处问道:“那不是抄报铺吗?怎么今日这么多小娘子进进出出。”
王鸣珂知道出版署在南北两市,各设了两间官方‘抄报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