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一期的报纸上,刊登了一个出身洛阳城郊寻常百姓之家,做出一种新式脚踏织机的女娘,黄棉棉。
也巧,她出生在棉花入大唐之后的五年。那时候,朝廷为了区分绵布(蚕丝品)跟棉布,已经开始用木字旁的棉了。
果然,大司徒介绍了这位女娘与她改良的织机。
作为位极人臣的宰相,在这上阳宫的开学典礼上,在皇帝与百官之前,她郑重其事地介绍了一位改良织机的普通女娘。
之后,大司徒还单独对女校的小娘子们温和笑道:“你们身上的校服,就都是新式织机所织出的布,是不是很好?”
杨小藜低头看向自己的校服。
余光也看到,许多小娘子(她此刻还是不太习惯叫同学),都下意识低头去看,去抚摸自己的棉布校服。
然后她们再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东台上的黄棉棉,自然就多了几分憧憬和好感——原来是她改进的织机和织法啊!
而且,纺织原本是许多女娘必需做的活计。
但她们今日忽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上面做好,做精,竟然也是可以上报纸,而且能与宰相站在一处,能够被陛下看到和嘉奖的!
如果说旁人看着此时的黄棉棉,有羡慕有惊讶。
那么姜握,倒是别有一种难言的伤感。
她依旧是想起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人。
一个在中国纺织史中拥有不可磨灭地位的女子,一个在后世被外国历史学家都认定为13世纪最杰出的棉纺织技术改革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把她列入世界级的科学家的女子——
可,依旧是一个连真正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女子。
时人只称呼她为黄道婆。
这位被后人誉为‘衣被天下’,是真正促进了华夏棉纺织业进展的女子,在正史中却毫无记载。
黄道婆,是宋元交际年间的人,而元史、以及之后的明清正史,却都没有提过她只言片语。
倒是记载过,松江布名满天下,甚至成为了贡于宫中的贡品。
然,没有记载,松江布是因为谁而何名满天下。
黄道婆的故事,只见于如《辍耕录》之类的地方志和笔记小说中。
据记载,黄道婆的一生过得很苦,颠沛流离。她打小被家人卖做童养媳,不堪公婆虐待而流落海南,跟随当地的黎族人学了些棉纺织术。后来又辗转回到了家乡,将学到的并自创的改良棉纺织术无私的传于家乡人。
自此,改变推动了整片长江流域甚至整个华夏的棉纺织业的发展。
也好在,有这些笔记小说,能够让后人,不至于完全追寻不到这位传奇女子的过往。
“天下人心浩荡。”
观风殿内,姜握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因除了笔记小说,黄道婆的故事之所以能流传下来,还有当地百姓为了纪念她,自发建造的祠堂与为她编写的歌谣——
“黄婆婆,黄婆婆。教我纱,教我布。二只筒子,两匹布。”*
那歌谣,至今传唱。
好在黄道婆在千年后,得到了部分公允的评价。
但有更多的‘黄道婆’,都在历史长河中,失去了名字。
不,是从未拥有过名字。
做出如此大的贡献,却在史册中不见其名。无外乎是两方面的不被重视:女性与技术人才。
而这两方面,恰恰都是姜握看重的!
也是她办校的两大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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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宫建校,我掌历史学院。”
说来,大司徒要执掌历史学院这件事,没有什么人奇怪。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大司徒这是位极人臣后,想要‘修书留名’——毕竟官员,无不以能修史书为荣。
圣神皇帝看向了姜握。
但她清楚,姜握到底为何要掌历史学院。
为了她这个史册上第一位女帝,能得到公允的记载,也为了诸如昭武将军(平阳公主)、文成、库狄琚等女将女官能得到属于她们的记载。
但,不只为了这些。
还为了……圣神皇帝的目光,落在黄棉棉身上,又落在此时殿中许多尚且带着些懵懂之色,大约还未真正听懂她今日这番话的女娘们身上。
为了千千万万个她们。
“我期盼着你们终能做出将留于史册,造福于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