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地方亲民官职,最常接触到女娘,她清清楚楚。
而她永远与陛下的目标一致。
陛下要培养扶持女官。
这一手是明晃晃的阳谋——说来,朝廷上的官员,自然大多数都不赞同‘女官越来越多’这种宏观事件,因女官多了,会增加官位的竞争难度,也就是侵占他们的利益。
但……当多出来的女官是自己媳妇和女儿,从微观上来说,自家能占到好处的时候,集体的宏观利益,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呢!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就像是——
裴行俭想起如今的世家,比如裴家,还是他亲手写信,从有所动摇的各房各支‘挖’来了几个小娘子在女校当老师。
这些逐渐试探着,融入当前政治体系的世家人,被其余‘坚守风骨’的世家人视为叛徒!
其实自从资考授官出来后,世家内部也多有隔阂,各有心思。
但无论是‘守旧派’还是‘先进派’,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融入当前政局的世家,还真的是从前意义上的‘世家’吗?
而抱着一个尊贵的姓氏死活不肯低头的世家,只能在竞争越来越激烈(如今世家可不只是跟寒门庶族竞争,还有很多女官来竞争)的朝堂上,越发失去位置。而接连数代没有人做官的世家,又算什么‘世家’?
殊途同归罢了。
如今,陛下给世家画下的道很明白了:还想在朕的朝堂之上做官,就变成朕需要的模样。
到底也是河东裴氏子弟,裴行俭自然晓得世家曾经的煊赫荣光。
那是货真价实的,天子和天下,得长成他们需要的模样。
于是裴行俭禁不住想:或许天地万物,自有气数,世家有过数百年的兴盛,然而也终是要走向最后的余晖了。
世家中有人看的出来吗?
一定有的。
但,看出来又能怎么样?想反抗,得有力量。然而陛下掌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还是那句话,是躺平笑着接受,还是被迫哭着接受,都是一样的结局。
陛下就如同一名绝佳的猎手。
外露的作风很霸道,但内里却又不急不躁,无论外界反应如何,她只是一步步有条不紊地继续织网,继续一只只捕捉猎物。
直至整座山林臣服。
不管裴相有什么样的感慨,上阳宫学校所有学院考试成绩都出来后,姜握心情还是很好的——
因【高等学院】里,出现了一个让她很是期待的‘未来可期的宰相苗苗’。
姜握在看到名字的时候,也就不得不感慨:人才,就如锥在囊中,如火在夜中,总是要显露出来的。
各学院院长推荐的优秀学员名单上,有一位颇为显眼:不但获得了经济学院院长辛相的大力推举,竟然还获得了教导处处长刘仁轨的优秀生推荐。
据说这位学子常去军事学校旁听理论课,最后还主动要求一并参加一下考试。
刘仁轨:嗯,主动学习考试的好学生,支持!
而且这一考,这位学生的策论答的还真是颇为出彩。
姜握看着这个名字——姚崇。
说来,史书之上,论起大唐名相,自然首推房玄龄杜如晦二位。
但如果扩大到四大名相,就曾有后世人总结,便是‘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
当然,能入围这个四大名额,不光只看宰相的个人素质。
更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
正如房杜二相对贞观之治的贡献一般,姚崇,是公认的,为开元盛世奠定了政治经济基础的宰相,甚至被称为‘救时宰相’。
作为副校长,姜握还特意见了一面这一次高等学校大考的优秀学员。
只是这回虽然是第一次大考,但只是季考。等明年周年年考过后,会由圣神皇帝亲自给成绩优异的学员表彰。
而见到姚崇,姜握不由就想起一事——
神龙政变后,武皇退居上阳宫。史载彼时‘王公已下皆(为新皇)欣跃称庆,元之(姚崇)独呜咽流涕。’其余朝臣见到都惊了,都来劝他‘今日岂是啼泣时!恐公祸从此始!’这时候想哭也得笑啊!
然而姚崇答道:“事则天陛下岁久,乍此辞违,情发于衷,非忍所得。”又道“今辞违旧主悲泣者,亦臣子之终节,缘此获罪,实所甘心。”[1]
故而,作为当朝大司徒,姜握知道,自己实在应该很公正无私,不带个人感情的看待一众年轻官员。
但只要想到姚崇是神龙政变后,唯一会为武皇落泪,敢于在那时还直称其为‘旧主’哪怕获罪也不怕的臣子,她就不由对眼前的年轻人,多了些额外的好感。
正好,此世就老老实实留在武皇碗里吧。
省下眼泪,多多干活!
姜握从名单上抬起头来,细细打量此时不过而立之年的姚崇。
其实以姚崇的才学,三十岁还在濮州做从七品的参军,听起来是有点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