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京的署衙,官职是同等设置。只是如今圣驾常居神都洛阳,留在长安的朝臣,自然比在神都的略逊一等。
这位女医见到她很是紧张小心。
当然,不光是因为久在长安,不见圣驾和宰相的缘故,更是因为她要回禀的是不好的消息。
“……卫国夫人这几日,醒的越来越少了。”
姜握边听着女医的回禀,边往里走。在陶姑姑的门前略顿了顿,这才走入门内。
屋内很暖,药香浓郁。
陶枳正好醒着,见了她眼睛登时就亮了许多。
姜握走过去,就坐在病榻之上。
陶枳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挲着她的面容,姜握觉得出姑姑的手在她鬓边那一缕银白上停顿了一瞬。
但姑姑并没有提及此事,反而絮絮问了她些家常话,尤其是曜初的女儿。
“我听晋阳公主说了,小郡主名‘赪’,小名是陛下起的,叫阿鲤。”陶姑姑笑道:“是不是很像安定公主小时候?”
姜握摇头:“不太像,比安安当年胖好多。”
她离开神都的时候,赪赪已经是粉嘟嘟的微胖锦鲤。
陶枳笑道:“这才对,安安小时候是早产,总是太轻了些。”
如此说了半晌家常话,陶枳显然没有了精神力气,姜握就扶她躺下歇着,便见姑姑很快昏昏然睡去。
姜握也没离开,只是坐在陶枳书案前。
她目光落在这间熟悉的屋子内的诸多陈设上——
虽说方才姑姑与她说起,去岁从神都送来的西瓜很甜,她很喜欢,但……
就姜握所见,陶姑姑的屋中,与数十年前无甚变化,就像方才正堂内的铜镜。
没有水银镜、玻璃碗、眼镜、铅笔……
什么都没有。
姜握坐了片刻,取过纸笔,准备给陛下写信报平安。
研墨的时候,她不由在想——
这数十年来,在亲近之人面前,她是越来越做自己的。譬如陛下,师父、崔朝、文成……
他们对她,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判断。
有的与她挑明,有的则是心照不宣。
但这些年来,唯有在陶姑姑面前,她是特别注意去做姜沃的。
可是……姑姑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吗?
姜握很快知道了这个答案。
陶枳果然如医女所说,每日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
姜握为了不错过姑姑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在陶枳的屋内守着。
而等待姑姑醒的时光,姜握除了给陛下写信,就是整理陶枳的书册、信函等物。
在整理的过程中,她便发现,近些年陶枳收到的信,有不少来自一个叫做‘尹念’的名字。
从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姜握就很在意。
尹,姜沃母亲的姓氏。
姜握自没有去翻信的内容,她也不用去看了。因她在一份信封上,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纹——她从前用过几年的印纹,宫正司正七品典正的印纹。
正月底的清晨。
现任宫正司胡宫正奉命来见大司徒。
胡宫正今年才不过三十岁,毕竟如今长安皇城的掖庭内,又无圣驾无甚大事。女官都颇为年轻。
她有些惶恐站在宫正司正堂:“这位尹典正……”
姜握提出要见一见这位尹典正后,却见眼前的胡宫正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不便的难言之隐。
“怎么?”
姜握其实用的是寻常语气,然而却忘了,自己也做了多年宰相,如陛下一般,亦是不怒自威。这话一出,眼前这位宫正吓得,冬日里额头上都冒出大颗的汗珠来。
她也顾不得回话合不合适了,很快道:“大司徒要召见,自该令她来见,但这位尹典正,她不是选入宫的宫女,而是卫国夫人收养的孤女带进宫来的——她,她是哑女不会讲话。”
卫国夫人非要给一个七品女官,她们没法子。可这人如何能来见宰相回话呢?
胡宫正说完后,就见大司徒似是怔了,半晌后才摆手,也没说见还是不见。
她只好忐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