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眉与魔女,分明是不同的命运,却都走向同一个结局。
被困于少年之人终死于少年之手。
想起这些, 缇婴心中浮起许多她不是很懂的怅然失落, 只觉得故事潦草,迎来这样的结局,难免让人心中不平。
兜兜转转, 缇婴最后回到了古战场。
她在这里寻到了韦不应的墓碑,依照她之前在山庙做的那样, 蹲下来在此人名字身旁刻字。
她想了想,为柳轻眉的名字加一些注释——“韦不应之妻, 柳轻眉”。
做完这些,缇婴靠着石碑,端详着枯朽墓碑,以及墓碑上的两个名字。
缇婴喃喃自语:“你们两个都是一生死,一世尽。韦不应你作为杭师兄修行的一世,你是没有任何未来的;柳轻眉你坏事做尽,又擅用梦貘珠擅动秽息,死有余辜,魂魄消散天地,也没有任何未来。
“我做什么,你们都是不知道的。我也渡化不了连魂魄都没有的两个人——我就擅自做主,给你们牵个红线吧。虽然没有始亦没有终,红线两端都是空白,但我想做这些……”
她最后任性道:“你们不愿意也没办法,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柳轻眉你欠我的多了呢,看你也还不了了,就这样吧。”
她从自己的乾坤袋中翻找,没找到什么红绳子,想半天,她不甘不愿地取出一根自己的绯红发带,缠到了墓碑上。
接下来,缇婴就犯了愁:没有魂魄没有未来的两个存在,红线的另一头应该牵谁啊?
她到哪里找一个柳轻眉来牵给韦不应?
她这样为难发呆时,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身上,想到了千年前的可怜魔女。
在做过那一场梦后,缇婴不太排斥大梦术,不太畏惧厌烦灵力枯竭后带来的梦魇前世。
她前世真的蛮可怜的。
灭门之痛,孤身修魔,所爱之人是无情天道,天道的垂怜更像一种命运的戏弄。被魔气侵蚀,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孤孤零零地走向混沌……
仙人的“有情”,和无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雪禾真是一个害得人伤心、还一无所知的混蛋。
那仙人的可恨,魔女的孤寂,让她如今看师兄,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了。
仙人江雪禾和师兄江雪禾,到底谁是谁呢?
疼她护她的师兄,其实心里也是没有情丝没有爱意,只不过是顺着她,才对她呵护有加吧?
他对她的呵护,到底来自于前世因果、命运无意中的馈赠,还是源于他对千山的向往呢?
缇婴没心没肺,原本是丝毫不在意师兄的态度的由来,然而经历一场大梦术,她好像长大了一些,有了这么一些烦恼。
缇婴呆呆地依偎墓碑而坐,思量得自己惆怅委屈时,一片风叶吹落起伏,面前有影子挡住了她的视野。
她揉眼睛抬头,看到惊鸿一样修颀翩然的轻袍,在风中飞扬的素色帷帽。
绿竹漪漪,衣着清冷,输一段艳色。
缇婴黑眸湿润带哀,冷冷看着现身的江雪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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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等半天,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心中稍微软下的态度,便重新硬起来。
他不提自己找她时如何心慌着急生气,只温温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缇婴不吭气。
江雪禾了解她,最知道怎样勾起她的谈话欲。
他便清清寒寒、冷冷淡淡:“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他这样一说,她立时就炸了。
缇婴最讨厌被他当做小孩子,当即反口:“你看不见吗?我在……”
她觉得说实话就会输,便胡编乱造:“晒太阳!”
她仰着脸,努力看他修长身子挡住的日光,凶他道:“让开,你挡我晒太阳了!”
古战场阴气重重,树荫密匝,哪来的太阳?
风吹起江雪禾的帷帽,他一双清寂乌黑的眼睛探过来。他的目光落到她倚着的墓碑上,在她乱七八糟捆绑的绯红发带上停留一息,目光再落到她脸上。
意思很明显了。
缇婴破罐子破摔:“我当红娘,给鬼牵红线,要你管?”
江雪禾顿一顿,说:“我不管你,我帮你。你要如何做?”
缇婴当即闷住。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二人僵持在原地。
到底是江雪禾先认输。
他看她小小一团坐在一片墓碑中,看她孤零零,就有些心软。与她搭话两次,她又凶又气弱,仰着脸看他时,黑眸漆漆的,眼珠泠泠,微有水光,江雪禾的心便更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