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渊压下窥见这一丝真实而生出的痛苦绝望,缓声道:
“是,我说错了,不该是掐死,而是烧死。"
大儿子被烧死是孙瑜容这二十年来无法摆脱的梦魇,听到赵怀渊骤然提起,她死死瞪着他,崩溃地大喊道:
“你住口!住口!你兄长惨死,当时他该多么痛苦啊,你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及此事?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文渊啊,那么俊秀孝顺,到头来却连具完整尸身都没留下……"
她哭到不能自已,脑子里只有那一日,看到那漆黑焦骨被抬出来时的恐怖,那具焦尸只有一小半还算完好,因为那一小半被压在倒塌的横梁下,她亲手为她儿子缝制的香囊先在那一边,在凉风萧瑟中轻
轻晃动,带走了她的一切希望。
赵怀渊上前扶住孙瑜容,红着眼睛道:
“母亲,我知道您很痛苦。但,兄长当年究竟是如何死的,您真的都查清楚了吗?"
本沉浸在痛苦中的孙瑜容蓦地抓紧了赵怀渊的手臂,指甲几乎隔着衣服嵌入他的肉中,她的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你想做什么?想为那白眼狼推脱?不是他,还能有谁?只有他,只有他!”
赵怀渊不理会手臂上的痛楚,飞快问道:
“有人看到了吗?”
孙瑜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便又以一种痛苦的目光望着赵怀渊:“你早先对那人死心塌地了是不是?你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你想做什么?!"
赵怀渊知道已经很难趁机问出他母亲知道的当年事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我只是想知道兄长究竟是怎么死的。"
孙瑜容使劲推开赵怀渊,冷笑道:
“不,你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多少,有没有人看到了什么,你在替那人扫清障碍!那人可以给你荣华富贵,可你死去的兄长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自然是要站在那人那边!"
赵怀渊被推了个踉跄,望着孙瑜容半晌才低笑道:“母亲,您真这么看我的?”孙瑜容别开视线,满脸冷漠。
赵怀渊忽然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当他起身时,额头已是通红一片。
他沉声道:
“感谢母亲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是儿子不孝,不能像您期望的那么当一个像兄长一么的好儿子,儿子有愧,不敢再让母亲见了心烦,今日儿子便会搬出去,望母亲保重。"
赵怀渊转身走的时候,孙瑜容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在他快走出去时,她慌忙喊道:
“怀渊,你当真不要母亲了?"
赵怀渊顿住,低声回道:
“是母亲不要儿子。”
他说完便大步走出去,再没有因孙瑜容的呼喊而停下脚步。
赵怀渊走出长安院时,听到花嬷嬷焦急地喊人去找冯太医的声音,他也只是顿了顿,没有回头。赵王府有那么多下人能照料好他的母亲,不缺他这一个总是惹怒他母亲的不孝子。赵良跟上赵怀渊,低声道:
“主子,沈二小姐来了,在外头。”赵怀渊眼睛蓦地亮起来,丢下一句话便快步往外头走去。
“收拾东西,我们今日搬出
去!”
赵怀渊沉重的脚步逐渐变得轻快,当跑出赵王府时,他好像逃出了牢笼似的轻松,看到不远处停的熟悉马车,他嘴角扬起笑,几步赶过去,掀开帘子看到了里头端坐着的沈
晞。
赵怀渊抬脚跨上马车,到底因一旁小翠的在场而没有像昨就一么失礼去抱沈晞。沈晞看到他此刻的模么忍不住蹙眉:
"你怎么这么憔悴?"注情到他有些红肿的额头,上头还有些许灰尘,她随手捞出块帕子,轻轻擦去他额头的脏污。
赵怀渊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这么熟悉的香味令他胸腔中仿佛找不到出路的爆裂情绪都逐渐平息下来。
他闭着眼,享受着溪溪每一次的轻柔触碰。
等沈晞收回帕子,说了声“好了”,赵怀渊才睁眼,得以用平静的语气道:
“我跟我母亲闹翻了,今日我便会搬离赵王府。"
沈晞点点头,并未多评价什么,只道:“也好,各自都冷静下。”
看着赵怀渊这似是一夜没睡的憔悴和额头的狼狈,沈晞便知道二人的谈话并不愉快,虽然太妃也挺可怜,但赵怀渊又做错了什么呢?摊上这么一个母亲,他也是不容易。
赵怀渊看着沈晞,见母亲前的迟疑再次涌上心头,他终于还是道:
“溪溪,倘若我说,我们暂时先不要来往了……"
沈晞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情,挑眉道:
“殿下这是打算跟我撇清关系将来再不肯为我出头了?"
赵怀渊急切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情思!"
他只是不想将来牵连了溪溪,可他知道,他要是这么说,溪溪是不可能应下的。
认识到这点,他既心焦又愉悦,他不想牵连溪溪,可不管他遇到什么事,总有人陪伴他的这种感觉,又教他割舍不下。
他再一次肯定,将来哪怕溪溪不喜欢他,嫁给其他人,他也要永远跟她做朋友!沈晞先侧头让小翠下车去外头看着,待车内只有二人时,她才道:
"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