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成这样了?”
申时望苦笑了一瞬, 五官仿佛被这风雪冻住了,慢慢便得僵硬、无绪。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
风雪更大了。
白衣少年刚想说什么, 申时望便开了口。
“哈。”
“那个人又重复了他的所作所为呗。”
明明是多么年轻、多么富有朝气的少年,眼中的阴郁却浓重与这个年龄格格不入。他的五官平庸,是那种让别人看一眼都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那种。但他那一双带有浓重阴怨的眼,以及眼下如浓雾一般堆积的乌青,都令人过目不忘。
他扒开自己的衣服。
原本就没什么肉的身躯上如今更是骨瘦如柴,上面沉淀着错综复杂的道道疤痕。
一鞭一鞭, 即使已经是伤痕, 依旧触目惊心。
就像石头被河水冲刷, 终于一日会复于平坦, 但冲刷的痕迹依旧会留下。
“......”白衣少年即使已经见过不少遍,但再次目睹此场景, 依旧缩了缩瞳孔。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丹药, 递给申时望, 却被他摔在地上。
“要这丹药有何用?”
泪水, 突然毫无征兆地从那干枯的脸上滑下。
常年未经湿润的脸突然经过水滴, 非但没有变得光滑, 而是沉浮得更加苍白无色。
低泣声如魔咒, 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孙娘......, 孙娘......也被他打死了。”
白衣少年瞳孔骤然一缩,双眸向下垂, 攥住衣角的手崩紧。
孙娘是申时望的奶娘,也是为申时望缝补衣服的最后之人。
“我......还活什么,有什么好活的?”
申时望不顾自己脸上挂着的泪水越来越浓,涕泪横流的样子有多么不堪,在雪地里发出一声比一声高昂的怪叫。
“想我申时望生于名门申氏,早年父母安在,妹妹活泼,家财万贯,无忧今后。”
“转眼间、转眼间朝夕覆灭,申泰灵一朝走火入魔,从此变得喜怒无常,常常暴虐鞭人至死不说,还肆意在外闯祸、挥霍家财、断绝人脉,亲手送申氏走上不归路。”
“好,好,好。这些我都能忍。我都能忍。我,都,能,忍。”
“我对自己说,父亲不过是因为走火入魔,等恢复了,恢复了就好了。”
“不知何时,母亲为父亲求到一颗化元丹,父亲服下之后,大有好转。”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一切都会好转,一切都会恢复。”
“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不是一切的好的起点,而是一切全部变坏的终点。”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只感觉自己像产卵的蝴蝶,把卵全部产下来后,便可以飞向无尽的终点。
“就在那三天之后......你知道的,你知道的,穆寒。”
申时望跌跌撞撞,眼里的笑意达到了最浓。
“申泰灵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将奶奶、娘亲、妹妹生生鞭死。”
“只把我留了下来。日日折磨我。”
“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申时望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邪意,握住白衣少年的手。
“把朝夕剑借我吧,穆寒。”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把朝夕剑借我。”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穆寒。”
然而,命运的轨道于此刻转移,悄然卡在另一端。
“你......”
那把朝夕剑马上就要刺向毫无准备的白衣少年。
幻象灭,虚空破。
少女妍姿灵丽,正是一招万象皆虚,万法皆破。
玉白的双手,生生握住了那朝夕剑。
不断溢出的鲜血,是执拗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