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敏感,自命不凡,易怒易妒,强烈的控制欲,在他身上一览无遗。
在晁枉景抓住唐姣的肩膀,将纤细的小姑娘按到春山白鹤鼎上的时候,燕宿已经彻底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透明人,即使那并不是他做的事情,也让他感到万分的丢脸。
“从别人的身上敛去修为,这是能登上台面的修炼方式吗?”
“不过,我倒也不是不能分给你修为。”
“我可以跟你双修。”
此话落下的瞬间,唐姣感觉到了帘帐的另一端产生了巨大的真气波动。
原本宏大的、慈悲的、包容的真气,此时此刻竟然变得极具攻击性。
怎么回事?唐姣完全不明白事态的发展,她明明记得,九州盟的核心成员中不是只有师兄一个合欢宗弟子吗?师兄还好端端地站在玉阶下,只是神色愈来愈冰冷,唇边的笑意也显得虚无缥缈,并没有散发出真气,那么,帘帐那端因此而动怒的人又是谁呢?
帘帐映出的金光若隐若现。
萧琅也有点意外,很快镇定下来,出言提醒道:“昙净法师!”
那位名为“昙净”的佛修,并没有回应,但是明显能感觉到殿内蓬勃汹涌的真气在萧琅的提醒后慢慢沉静下来,禅杖在地砖上敲击出一声清脆的响,如同玉石撞碗,真气被尽数收回,金光随之消散。片刻后,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低声说道:“失态了。”
身为佛修,应当是清心寡欲,从容大度。
这个昙净法师能够成为九阶真君,必定佛心大成。
然而他又为什么会为了晁枉景的话而动怒呢?
是因为“双修”这个词,还是因为“合欢宗”?
唐姣想不通。
这个插曲就被这样略过了,画面一转,唐姣已然抄起春山白鹤鼎朝晁枉景砸去,轰的一声巨响,谢南锦没注意到药王谷那群人的脸色,睁大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琅从看影像起就紧皱的眉头终于展平,就连帘帐那边议论纷纷的声音也终于停了一瞬。
后来,风薄引匆匆赶到,虽然很是嫌恶的神情,却还是给晁枉景喂下了丹药。
眼见着画面中的晁枉景逐渐远去,映入眼帘的是地域的入口,徐沉云停止向玉牌注入真气,影像四散消失,他看向药王谷众人:“事实似乎与你们所说的大相径庭。”
满堂俱静。
唐姣之前所说的“我并不觉得将当时的事情公之于众是羞耻的,因为我没有做错,应该感到羞耻的是晁枉景,不是我”,这时候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她当然是坦荡的。
帘帐那端,之前开过口的那个柔和女声响起:“徐真君,我想指出一点。”
徐沉云颔首:“赵真君,请。”
赵真君——也就是清风阁阁主赵玉微,九阶丹修,启唇说道:“唐姣服下的丹药分别是四阶烈火丹、三阶破障丹、二阶神速丹、二阶飞行丹,其中并没有哪一枚丹药是能够提升破坏力的,与药王谷长老所言相差甚远。而晁枉景则服下了四阶护心丹,即使天品法宝有摧毁真气屏障的能力,在等阶差距的情况下,唐姣也不可能彻底击溃屏障。”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语气却十分强硬,质问道:“晁枉景的伤是从何而来的?”
晁枉景的师兄猝然看向长老,他的神色已经很动摇,直到这时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众人目光的尽头,长老站在那里,神情恢复了镇定,他没有被人戳穿的恐惧,也没有愤怒,他只是很平静地站着,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指责的视线,脸上透露出一种奇异的情绪,名为“惋惜”的情绪。唐姣意识到,他只不过在惋惜自己没能成功而已。
徐沉云问:“晁枉景的伤是你所制造的,是不是?”
长老说:“是。”
晁枉景的师兄眼底透出绝望。
燕宿的神色微微凝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徐沉云又问:“一切都是为了夺走春山白鹤鼎,是不是?”
长老坦然地答道:“是。”
萧琅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长老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唐姣缓缓地举起手。
萧琅用眼神示意唐姣开口。
于是唐姣看向这个与她对峙许久的长老,这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她问:“我不理解。即使夺走春山白鹤鼎,它也不一定会认药王谷的弟子为主,百年前的恩怨,为什么一定要落得如此惨烈的结局?你真的只是无法释怀那场赌局吗?”
唐姣顿了顿,又说:“你应该也明白,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是一个被卷进来的人罢了。
长老平静地望向唐姣。
唐姣竟然感觉那眼神中并没有对她的任何恨意。
他是彻底的疯狂了,从一开始就疯了,他的恨不针对她,针对的是......?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这句话说得很好。”长老细嚼慢咽,嘴唇翕动,仔细地咀嚼着脱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直到它变得暴烈,酿成炙热的疼痛,听到了这话的人,无一不感觉到被灼伤的错觉,他说,“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留着去问方明舟?”
方明舟?
这和她的师父有什么关系?
唐姣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有种恍惚的感觉。
然而长老已经错开了视线,再不与她对视,她也无法分辨他那些复杂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他对刑狱司三人说:“我虐待自己的弟子,诬陷合欢宗弟子,欺骗众人,罪不容诛,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辩解,只是宗门的其他人确实对此不知情,实在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