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摆渡人隔绝在外之后,唐姣才松了口气, 转过头。
眼前,少年很有耐心地看着等她做这一系列举动,神情宽和温柔。
不需要询问, 唐姣想,这绝对是她的大师兄。
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此前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荡。
紫照洞府暴动, 她匆忙从药王谷赶往合欢宗, 遇到阵法失效, 在众人的帮助下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抵达宗门,被告知“已经来不及了”,她没办法接受这个结局,急切地阻止刑狱司,终于力排众议挽回了一线生机,进入洞府之后却又看见那般惨状......
即使之前与她相处的那个,也是徐沉云,对她而言却是有所不同的。
一直不辞辛劳,温和地指点她迷津的人,不是三百年前的,而是三百年后的。
她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譬如自己这些年有多努力,又多么想要救他。
但是,唐姣的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只说出一句:“终于又见面了,大师兄。”
徐沉云点头,说:“嗯,又见面了,小师妹。”
千万言语,只化作了这句话。
唐姣坐到徐沉云旁边,曲起双腿,问道:“师兄能感觉到外界的情况吗?”
“能感觉到一点。”徐沉云答道,“我听到了萧真君的宣判,也感受到了珩真君与谢真君的气息......其他的就不能完全感受到了。那时候我已经陷入混沌,无法保持完全的理智,直到你踏入洞府,来到我面前,将我唤醒,抬头之际,瞥见了一线微光。”
“师兄会觉得我很鲁莽吗?”
唐姣说:“我明知道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不撞南墙不死心,就算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包括师兄你自己,可我就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
她从来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
如果不这么做,她才会后悔。
然而,此时此刻,她想知道徐沉云是怎么想的。
徐沉云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蓬外晚风盖过均匀的呼吸声,唐姣盯着铺在地上的毯子发呆,数那些针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很长,或许很短,总之,身旁的徐沉云终于动了,他伸过一只手臂过来,掌心抚上她被风吹得微凉的脸颊,尽管动作很轻柔,却也很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两人目光相触之际,她听到徐沉云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张透着稚嫩的脸庞仍是凌厉,此时竟然沉淀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无论你做出哪一种选择,都有道理,所以我不会责怪你。”他缓缓地说道,“只是,我偶尔也希望你能为自己着想,你我都很清楚这么做会面临怎样的风险,对吗?”
“......”
唐姣被那双眼睛所凝视,半晌,说道:“是的。”
“不过,这话无论是谁说都有道理,唯独师兄你没资格这么说。我虽然从来没有听过师兄的忠告,但师兄也从来没有听过我的忠告。”她带着点怨气,愤愤地说道,“师兄难道不记得了?在药王谷的时候,我让师兄注意休息,师兄让我保重身体,结果呢?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做到,这便扯平了。所以,像是这样的话,师兄就没必要再说了。”
徐沉云一怔,“你这是在责备我?”
唐姣说:“对。”
她把徐沉云的手扒拉下来,认真地说道:“大师兄,连你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就别要求我也做到了。若你真的不想让我冒这场风险,那就快些摆脱困境,结束这一切。”
徐沉云失笑:“不是你在问我如何想的吗?”
唐姣说:“不是师兄说的无论我做出哪种选择,你都不会责怪我吗?”
“我知道了。”徐沉云垂下视线,望见唐姣抓住他的手,倒也没有挣开,轻轻地反握住她,“只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并不在我身上,而是在‘他’的身上。我在闭关的这段时间里不断地重复着过往的回忆,却没有办法出手干预,我能改变的东西太少了,可是你不一样,直到你来到意识深处之后,打破了禁锢,我才能像这样和你进行交流。”
这个“他”指的是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徐沉云。
唐姣点头,“我需要做什么?”
徐沉云说:“你只要保持现状就好。”
唐姣又不明白了,“师兄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用做吗?”
“对,他自己会告诉你的。”
“可是他现在对我还很警惕,我不认为他会主动告诉我。”
“他会的。”徐沉云说,“因为我就是他,所以我明白,你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唐姣虽然还不是很理解,但是既然徐沉云本人都这这么说了,她也就答应了。
紧接着,她问道:“师兄是不是必须等他睡着之后才会出现?”
徐沉云想了想,回答:“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晚上、他睡着之后。不过我也不会停留太长时间,他总要一些时间来休息的,否则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会感到异常的疲惫。”
他说到这里时,迟疑了一下。
“我正想问,为什么这具身体如此疲软?”
还是来了。
唐姣立刻绷紧了神经。
见她不吭声,挪开了视线,徐沉云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小师妹,是你做了什么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