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问:“好汉,哪时发现我来?”
对方声线低哑,亦是压着嗓子叫人辨不出音色:“阁下既敢进宣阳王府,不如留下草酌一杯。”
“不必不必。”倾风客气道, “下次走了正门,备上厚礼, 再来相会。”
对方听她居然还能油嘴滑舌,而不是抓紧跪求饶命, 冷笑着说:“走不得了。”
倾风也笑:“那也未必。我在别人家借钱花的时候, 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对面人一言不发, 想来是判断不准她的年龄。听她言语老道, 信口胡说, 不像面薄的年轻姑娘, 真以为她是个前辈。
双方都没摸得对方底,下一瞬,不知是哪边先动的手,只听得衣袍的猎猎鼓动声,不过眨眼,几道黑影已冲杀到一起。
潮气被风裹卷着直扑面门而来。身后那人进击时刻意将刀尖擦过院墙,发出刺耳不适的噪音,引得倾风下意识偏头瞥去。
倾风大睁着眼,一时感觉眼眶里多出些湿意,不知是那点滴不绝的雨水又下了起来,还是对方刀刃上的水珠随他动作飞溅。
前头掌劲后有刀风,哪边都不是善茬。倾风处境不利,该火速抽身撤退才是。可她向来喜欢剑走偏锋,断然不能还没开打,就被对方压住势头。
于是双脚反稳稳定在原地,剑光斜挑,从对方的刀锋中滑入一道,直逼他咽喉而去。
料定对面两人第一招多是试探,不会用出六成以上的力。
果然,刀客被她须臾间爆发出的狠劲所震慑,从没见过有人第一招就打出玉石俱焚这等觉悟来的,自觉收回攻势,顿住身形,拿刀背去挡她的剑锋。
倾风借着他的力道,转身回刺,出手暴烈,泠泠剑光以雷霆之势直击另一人胸口,逼得那人不得不退,掌心运劲去推开她的剑刃。
这短促的一次交手,三人都从彼此身上察觉到了陌生的妖力,各自惊疑。
倾风竟连两只妖的本相都勘不出!该不是人境常见的妖族。
纪钦明家中怎那么多厉害的妖?
若是纪氏宝库由这几人看守,甭管狐狸从哪个角落里偷摸着进,识得什么白泽的密文,都绝无可能从纪府安然逃脱。路过的蚂蚁都得给他们卸下六条腿来。
倾风借着二人合击的空隙,搏出一丝漏洞,脑海中飞速转过几个念头,已生退意。
这两只妖赶来最快,等其余侍卫反应过来再来合围,她想走就真得插翅了。
似是察觉到她心中所想,不等她虚晃几招趁机开溜,对面那两只妖已一改攻势,不作纠缠,只堵住她的去路。
青年摩挲着自己掌心,擦去被她剑气震破淌出的血渍,低声道:“九尾狐?哪里来的?”
倾风望向说话那人,手中长剑握得死紧,眯起眼睛,没有吭声。
距离近了,此番才得以看见对方的脸。可因乌云蔽月,仍不大清晰。
只能看出对方双眉斜长,目似点漆。全身毛发旺盛,手臂露在外面的一截也全是浓密毛发,乍看一眼还以为是件黑色薄衫。
脸上胡须更是似丛林密布,将他半张脸都给遮住了。配上他魁梧的身材,活似一只站立的野熊。
倾风端详几眼,忍不住调侃一句:“你怎么在自己府里,还见不得人呢?”
对方也不生气。
任何长毛的妖族大概都不会为自己皮毛厚亮而感到难堪。
他垂下手,冲着对面的刀客使了个眼色。
倾风动作更快,先一步提剑与那刀客发难。
野熊这回站着没动,静看二人过招。
他与刀客都是更擅独行的武者,双方混斗到一起,反互相掣肘,不好施展,更易被倾风制住。
他干脆守在就近的院墙前,以防倾风使诈脱逃。或觑个时机,出手偷袭,好叫倾风时刻精神紧绷,不敢松懈,消磨她的意志。
很是阴损。
倾风自然察觉他的用意,但顾不上许多。她手上这把剑就是半个破铜烂铁,自不敢与人比拼力气,剑招走得行云流水,与那刀客拉扯周旋。
一个猛扑,一个灵活,一进一退间真像猫捉耗子。
远处脚步声逐渐杂乱起来,该是被刀剑撞击的响动吸引。
侍卫们自知力微,没有上前相助,而是绕去巷外院口,将此地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倾风见事态越发不利,不能再与二人僵持了,眼珠不停飘动,寻找着撤离的路线。
她出门自不能什么都不带,也没打算走光明正大的路子。与那刀刀好好喂着招,装作心不在焉的模样,突兀抛出一把毒粉,再抖出一把暗器。
刀客咒骂一声,屏息后跃,但还是晚了一步,猝不及防吸进一大口毒粉,卷动刀身去挥散药粉时,又被一柄手指剑刺中胳膊,当即阵脚大乱。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毒性如何,不敢再贸然乱动,立即封住心肺处的筋脉,僵在原地,试图用妖力将毒素排出。
倾风纵身起跳,轻功使得悄无声息,就要从刀客头顶越过院墙,再转向离开纪府。
临行前心生警觉,回眸一看。就见野熊仍杵立在原地,两手掐诀,自脚下蔓延出一道几不可闻的金光。
细看那金色,不是铺成一整片的光华,而是由条条屡屡的丝线拼成。其中有几根已趁着方才比斗,缠上了倾风脚踝。
倾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因那妖法施展得略为缓慢,与她见识过的几大妖域都不能相比。
她用剑尖往金线上戳了两下,看着金光穿透剑身,思索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忽而恍然大悟——这是只大妖!
倾风半只脚被拖进了他的妖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