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社稷山河剑 第108节(2 / 2)

林别叙走进去时,她正背对着院门低头缝补衣物,听见声音,下意识想回头查看,却不料身体不受控制,只能僵在原地。

林别叙从她身边缓步走过,进了屋门,将倾风平放在靠墙的木床上。

那木床冷硬,底下只垫了层薄薄的蒲草。林别叙脱下外袍小心盖到倾风身上,又顺手合上不远处的木窗。

几间屋宅建得紧密,并排列在一起,彼此遮挡了光线。

窗户一关,室内便陡然昏暗下去,连近距离的人脸都看不清楚。

妇人手中握着针线,心下一片骇然,慌乱地想要呼救,无奈只能从喉咙口发出几道嘶哑的抽气声。惊恐的快哭出来时,手臂不自觉地抬起,带动着双腿,自发朝屋内走去。

老旧大门带着摩擦的噪音轰然合上,黑暗中亮起一簇幽绿的妖火。林别叙如鬼魅般站在床前,一张苍白而明秀的脸静静注视着她。

妇人与他四目相对,片刻后,胸口的惊惧莫名减退下去,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脑海中一遍遍地自我劝解,认为林别叙该是个好人,对她没有恶意。

她目光涣散,嘴里无声呢喃,心绪彻底平静下来之后,眸中才又恢复神采,同时出现的还有那消解不掉的惶惶不安。

林别叙说:“你可以说话,但是不要叫喊。”

妇人屏住呼吸,乖顺地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地等他吩咐。少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能动作,匆忙朝后退去。

仓皇间撞上一旁的桌椅,险些摔倒在地。手臂及时撑了一下,勉强站住,但指尖捏着的粗针不见了踪迹。

她一路退到墙角,顺手抓过边上斜靠着的一根扁担,吓得满头都是细密冷汗。

林别叙见她已全然认不得自己,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伸长了手臂,平和道:“这个给你。”

妇人死死抱着怀里的竹扁,哆哆嗦嗦地摇头。

林别叙将扇子抛进她怀里,说:“你帮我照顾她几日。等我回来,可以带你们一同离开昌碣。”

妇人手忙脚乱地去接,没接住,蹲下身捡起来,对着妖火打量两眼,发现是黄金做的扇骨,顿时觉得烫手,想还回去。

林别叙在床沿坐下,碰了碰倾风的脸,低声说:“她是个人。前两日少元山上的异象你该有所耳闻,她是从人境过来的。”

妇人小步挪动着靠过去,远远朝倾风脸上扫了一眼,见是个面容清隽的漂亮姑娘,着实不像个坏人,方壮起胆子说一句:“这位小郎君,我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可我还是劝你一句,昌碣不是什么养伤的地方,这里更不是什么好住处,你们趁早走吧。”

对林别叙说的什么人境,倒无太大感触,想是太过遥远,只当是句妄言。

她两手握着金扇,不敢直接递还,蹑手蹑脚地放在了床边,用手指往前推了几许。

先前被她靠回到墙上的扁担忽然倒了下来,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响,激得她一个寒颤,嘴里跟着低呼出声。怕惹怒林别叙,立即抬手捂住,瞪大了眼用力摇头,表示自己不是故意。

林别叙叫出她的名字,轻声笑道:“余日姐,以前你曾为我补过两件衣服,你还记得吗?”

赵余日心下大惊,略微凑近了点端详他的五官,从记忆中对上几分相似处,却是不敢认,只道:“不知小郎君是谁?我从未出过这村庄。”

林别叙点点头,说:“是我。我而今有了个新名字,叫林别叙。”

“真是你?”赵余日一手掩着唇,犹自不敢相信,惊愕道,“你还活着?你没有死?可是你……”

赵余日印象中的林别叙,不过到她腰间高,是个看着极为愚钝的憨傻幼童。常年被他父亲关在屋里,不见外客,便是受人辱骂,也从不多吭一声。若非后来能开口说话,她要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哑巴。

赵余日飞速朝窗口方向瞥了眼。

林别叙从前就住在对面的那间小院里,因两家离得近,他被反锁在屋中时,常会不发一言地站在窗前与她对视。

林别叙自小长了张白玉无瑕似的脸,赵余日见到便心生不忍,偶尔会主动搭话,给他送些吃食,或是为他修改过于窄小的衣物。

“他们都说你跟五叔是死在路上了,我不肯相信,盼着你是真逃了出去。原来你果然还活着!”赵余日压着嗓子,兴奋中语无伦次地道,“你如今好厉害了!方才那是什么神通?你去了人境?拜师学会了大妖的遗泽吗?你真是吓到我了!”

她说着,抬起手想拍林别叙的背,可见对方面容憔悴,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太多的问题一股脑地冒将出来,自己也捋不清楚要先问什么,只顾追问:“你怎会弄得这样狼狈?受了什么伤?这姑娘是怎么了?”

林别叙起身请她坐下:“我一时答不了你,我马上要走了。顶多两日我就回来。劳你帮忙照看。”

“你这孩子!”赵余日急得跺脚,“你就是带着她去闯龙潭虎穴,也比把她独自留在这里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昌碣是个什么鬼地方!”

林别叙说:“我要去少元山,她去不了。”

赵余日闭嘴了。

赵余日再看倾风身上的血衣,只觉触目惊心,不知上面有多少血是别人的,更不知她身上藏了多少伤。

这村庄里是连药材都没有,更别说正经大夫。生了病只能听天由命,留个奄奄一息的伤患在这里,叫赵余日如何照顾?给她挖个深点的坑来吗?

“我知你如今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我是真的照顾不了她。”赵余日张了张嘴,闪过迟疑,将有些话咽了回去,“我不与你说我的为难之处,若能救她,我定也全力救治,可你留她在这里,我能做些什么?”

“喂她喝点水就行。等我回来,她就该好了。”林别叙坐了会儿,身上也稍稍缓过劲来,最后看了眼倾风,提起一口气道,“我走了。”

他前脚刚走,床上的倾风就动了动眼皮,看着是要转醒。

“诶——诶!”

赵余日刚坐下,见状忙想喊人,可惜追出门外,林别叙已不见了身影。

倾风中途醒来过几次,大脑也偶尔清醒,听见了几句林别叙莫须有的污蔑。

满脑子想反驳的话,梦里都在对着他斥责,不知说出来没有。

后来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耳边有细碎的谈话声,唯独不见林别叙。这厮像是真把她给丢了。

迷迷糊糊中隐约知道有几个人在轮流给她喂水,但也只是喂水,顶多加些奇怪的稠汤,以至于她疼得如此难受,胃中还是能感到饥饿。

几人时常小声询问她的状况,可惜她提不起太大力气说话,进了妖境之后,此地浓郁的妖气加剧了她长久的恶疾,数日来五脏六腑都在碎裂似地发疼,仿佛有人拿着把刀在她身体里割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