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天光中,她迎风而立,金丝白裙随风翻飞,凤眸里泛起一丝叹息。
“罢手吧,昊京。”
昊京眸光一震,连忙撤回杀招,脸上满是悲愤:“你们一个、两个都让我罢手!可你们不过是为了那可笑之至又虚伪之至的天道,又有谁是真的替我着想?”
“我有!”天后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他,沉静的面容笼起一层柔光。
“你忘了十万年前,你是如何随本宫回天界的吗?”
昊京瞳孔一颤,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十万年前,昊京还不是昊京,是一只懵懂纯真的七彩鹏鸟,独自生活在山野里。
偶然间,他救了一位猎户,猎户为了报答他,邀请他去家中作客,谁料对方却用符水迷晕了他,将他囚禁起来,拔他的彩羽到黑市上卖,直拔得他浑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
幸而昊京不久后恢复了法力,挣脱桎梏逃走了,可猎户却不肯罢手,反而带着全镇的人追捕他,就连猎户那七岁的儿子也假装带他躲藏,反而给了他一刀。
昊京大怒,再也遏制不住汹涌的恨意,将所有人吞吃入腹。
是时,西天佛教圣主与天后经过,见他屠害无数人命,佛主决意诛杀他,幸而天后怜其情有可原,替他求情,并并他去枉死城将枉死冤魂救出来,以赎其罪。
枉死城外,上有幽冥天火如骤雨瓢泼,下有弱水可化白骨,昊京将魂魄含在喙中,九死一生才将他们送入轮回道。
回去以后,他全身彩羽尽褪,皮肉溃烂,已是奄奄一息。天后便以瑶池圣水救了他,并赐了他一身乌黑水华的翎羽。
那时,昊京满眼含泪,诚恳谦卑地跪在她脚下。
“天后在上,小妖愿随侍您左右,永生永世,奉若神明!”
“好。”天后温然一笑,朝他伸出纤白如瓷的玉手。
“以后,你跟着本宫去天界吧,本宫赐你一名,昊京。”
昊京身形蓦僵,缓缓抬头,瞳孔中的身影好似骄阳般灼灼耀目。
回天界之前,天后言他体内有魔气作祟,才导致他戾气深重,遂施法封住了魔煞之气,最后在天后的安排下拜入司命星君门下。
然而即便如此,在昊京心里,天后才是他生命里最耀眼的那一束光,是赐予他新生的源泉。
而那道压制他魔气的封印,在红莲业火的攻势下,终于溃散,这才方才那场大战。
想着过往的种种,昊京心里百味陈杂,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不曾言语。
天后慨然叹了叹,朝他伸出纤白的右手:“昊儿,回来吧。”
昊儿...
这个名字她已许久不曾唤过了...
昊京鼻尖骤酸,眼眶也红了,模糊的视线里浮现出十万年前,天后如天神般,照进他生命里的那一刻。
他身子一软,颓然跪在地上,拉拢着脑袋,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昊京...知错了...”
天后唇角微扬,轻柔地拂了拂他的头,天际云雾散去,风雷息声,骄阳透过层云映在她皎洁温润的面容上,如同镀了层薄薄的光晕,衬得她格外温柔。
看到这里,众仙都松了口气。
银川眸光微松,曲膝朝天后跪了下去:“天后,昊京虽罪犯天条,但说到底都是我导致的。我银川愿以毕生功德,换他一命。”
天后怔了怔,慨然道:“帝君放心,本宫必定保他不死。”
“多谢。”
银川松了口气,强撑着站起来,堪堪走了一步,竟猛地吐了口血。
他脸色煞白,晃了晃,如同被抽空了力气,倒葱根般朝云下栽去。
模糊的视线中,云端上浮现出那张纯净无暇的面容,他缓缓伸出手,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阿梨,我总算保住了他...
片刻后,他闭上眼眸,彻底陷入了虚空中。
朦胧中,他飘飘忽忽,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周围空空荡荡,唯有那抹身影若隐若现。
他追逐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始终抓住,看不清。
心口像是破了个窟窿,寒风嗖嗖倒灌,最终将他吞没。
一年后,重华宫。
空旷的殿宇里,银川躺在榻上,双眸紧闭,脸颊苍白,消瘦的身躯薄得像是一层残破的纸。
浅淡的晨曦中,男子眉头紧蹙,额上冷汗涔涔,好似陷入了梦魇中。
忽然,他双手一攥,倏地睁开眼眸,眼底血丝弥漫,充斥着恐惧与绝望。
他大口地喘着气,良久才逐渐平复。
“醒了?”耳畔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银川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张淡漠的不太熟悉的面容,他想了想,才记起对方是与梨霜交好的侍女青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