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村庄距离此地将近千里,又全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凡人,这执事又何至于冒着门派禁令,潜行千里,只为了杀几个寿命不足百年的山民?
这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大师兄原本只以为路音还没有将这人的底全部掏干净,正准备继续审问下去,路音却拍了拍手:“从这人嘴里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贵派可有此人的出生背景资料?我想从这方面查查看。”
原主的脑子也完全没有相关记忆,大约两人背景相似,记忆都被处理过,只能靠着某种现在还不清楚的手段,才能唤醒过往的记忆。
三尺宗虽然风格粗犷,该有的记录倒是不缺,不过这位执事和路音的身份略有不同,来自于一个不大知名的小世家,那个谭氏氏族若干年前出过两位元婴修士,才留下这支传承。
在那个家族里,谭执事也并不是很受重视的嫡系,而只是一个外室生的私生子,就连家族里的人,对他一路飞升进了三尺宗也十分惊奇,不过当年留下那些老人,对当初那个少年的印象也很淡薄,只隐约记得他寡言少语,脾气有些古怪,跟当家主母不合,而他离开不久,当家主母连着她两个孩儿就奇怪惨死,还有人私底下议论过,这事儿和他究竟有没有关系。
不过议论归议论,那少年去的毕竟是个大宗门,一般人也不敢随意得罪,说了几句闲话后,相关的话题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不再提起了。
路音要找的就是这些异样,马上跟那些老人询问这桩悬案的细节。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这件事情太过耸人听闻,不少人都还记得十分清楚。
谭执事被选入三尺宗的时候,他的生父生母都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谭家只有那位主母,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独自生活。
甚至还有个老人清楚记得,当时谭执事离开不到一旬,那天日头高悬,谭家却迟迟不见开门,后来还是每日来送柴禾的樵夫,在外面喊了半天没人应,又踩着旁边的大石,趴在围墙上,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再然后,这樵夫就是一声惨叫,差点直接撅过去,被旁人掐了半天的人中,才语无伦次的指着小院:“死人,里头有好多死人!”
谭家算是当地的殷实人家,除了主母和两个少爷,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平时都住在柴房这边,也跟樵夫十分熟悉。
可等大家撞开了门,才发现这四人全倒在小院的地上,七窍流血,看上去凄惨无比。
再往正屋走去,那位向来厉害的主母正端坐于正屋大堂的罗圈椅上,两个孩儿分坐两边,三个人脸上带着角度一模一样的笑,眼睛翻白,七窍流血,同外头那几人死状一模一样。
头一批闯进来的人都吓坏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当即就报了官府。
没多久就来了几个兵丁,却连正屋都不敢去,战战兢兢的搜索了一圈柴屋,就被一只死蜘蛛吓得屁滚尿流,然后就匆匆结案,只说是被精怪投了毒——在这个世界,因为神仙鬼怪众多,结案倒是比其他世界简单了不少,甚至连凶手都不一定要找到,全都干净利落地推给了玄学。
后来收尸都废了一番功夫:官府花重金专门请了几个身强力壮,天生带煞的进去敛尸,即便如此,其中有好几个依然被吓破了胆,没多久就死了。
因为这件事情太过诡异,那小院到现在还无人居住,几十年间早就成了荒宅,据说宅子里还闹鬼,即便是附近最大胆的小孩子,也不敢往那边去。
傍晚时分——也就是据说此处阴气最重的时候,这幢平日里都人迹罕至的荒宅,却忽然多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个高个儿的剑修,眉眼硬朗,气势夺目。
更打眼的,却是旁边那个女修:明明容貌秀丽,身形纤细,但是一举一动都派头十足,跟那个男剑修比起来,反而更像上位者。
两人在这幢出了名的鬼屋徘徊一阵,终于有了发现:在西侧屋脚的地下,埋着三个黄纸小人,小人形制粗陋不堪,黄纸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纸张,但是历经这么多年依然簇然如新,显然不是凡物。
更重要的是,这几个小人的眼角口鼻处,全都用朱砂染红,一眼看过去,和多年前那些人的死因,几乎毫无二致。
原本一脸严肃,甘于被路音指使的大师兄,看到这几个黄纸小人,终于脸色大变:“黑煞宗!这是黑煞宗的手法!”
这倒是路音没听说也没见过的名词。
南云宗的藏经阁里,好像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三个字。
“宗门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大师兄说,“我也只偶然听前辈说起过一二,只是黑煞宗两百年前就被彻底铲除了,却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相似的手法。”
照大师兄的说法,数百年前,黑煞宗曾经在大陆上风行一时,各种鬼祟手段层出不穷,行事也十分阴狠毒辣,后来实在惹了各大宗门众怒,才联合起来,将这个门派彻底剿灭。
据那位宗门前辈说,为了除恶务净,几大掌门几乎将黑煞宗翻了个底朝天,地下都挖了几十米,才把那些鬼蜮伎俩的手段彻底清除干净。
但至少现在看起来,当年除得还不是特别干净。
“事关重大,我需要尽快秉明本派魁首,”大师兄神情严肃,这时候已经彻底从哄着大佬查案玩,变成了如临大敌,“贵派掌门最好也尽早知道这件事情,毕竟黑煞宗余孽,对付起来很是麻烦。”
这个邪门歪道手段极多,扩散起来也十分厉害,一旦被他们成了气候,修真界想必又要迎来一波血雨腥风了。
路音看出这件事的严肃性,也马上把消息传了回去,她师父那边反应挺快,不过一刻钟就联系上了徒弟,其他也没多说,只让路音在这边布下阵法,他马上就传送过来。
传送法阵的耗费,连最有钱的南云宗都觉得肉疼,由此可见这件事的关系重大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门派掌门便直接赶了过来,顺便还带了两三个弟子,又将那座鬼宅仔仔细细犁了一遍。
可惜除了那三个黄纸小人,就再没有其他有价值的发现了,但即便如此也能证明,当年那个原本以为已经根除的邪门,现在还有支系存在在这方大陆。
掌门师父一边调查,一边顺便跟路音科普了一下当年的事情。
原来这个门派的跟脚极邪,跟这些年在大陆越发泛滥的异兽,似乎还有点关系。
若干年前,此方世界是没有异兽这种东西存在的,除了普通的凡间野兽,就是各种活跃在世间的灵兽,灵智高的能成为宠兽或者用来骑乘,灵智低的则能圈养作为食材,对修士的血肉有很大的补充。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众多灵兽渐渐被某种不可知污染,不但凶性大发,常常在凡间肆虐,就连血肉也不再适合食用,对某些心性稍弱的修士来说,甚至可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修真界吃斋茹素才成了常态,一个个全向那些光头的佛子们看齐,个个身形瘦弱,面露菜色。
异兽的污染泛滥虽然麻烦,但还没到亡族灭种的地步,可黑煞宗的出现,却似乎表明,这种污染,已经从灵兽扩展到了修士。
被污染的修士不但具有疯狂的破坏力,还能将污染扩散到其他修士甚至凡人,也难怪几大宗门都被吓得心惊胆战,恨不得马上把这个邪门彻底斩草除根才好。
也因此,掌门才会不在乎巨大的消耗,直接带着几个亲信赶了过来。
“异兽的源头又是什么?”路音奇怪的问。
这群东西出现的时间已经超过千年,她确信,肯定有修士详细的研究过这些玩意。
掌门却无奈摇头:“确实有不少修士钻研过此事,但也只大概知道,异兽最早出现在北洛山深处,南云宗当初将宗门搬迁到此地,存的也是镇压异兽的想法,谁想到越镇压这些玩意儿越多,后来连修士中也出现了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