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算来,算上此次,也不过是第三次下厨罢了。
凑巧的是,次次居然都是……为了钧别。
第一次是钧别初开神识,化身人形的那日。
往圣帝君亲自下厨为他庆贺,而刚刚化作人形的钧别懵懂无知,不知餐食味道好坏,倒也吃的稀里糊涂。
第二次则是钧别离开岱舆去往凡间历练的那年,同样也是他的生辰,往圣帝君再一次纡尊降贵的下了厨。
那时候的钧别其实已能识得人间烟火味道了,但是他却十分珍视往圣帝君亲手烹制的一饮一啄的恩赐。
他不仅品尝的格外认真,还因担忧帝君自己会好奇品尝伤了味觉,于是拼命自己一个人全部吃完。
而今日这次,则是第三次。
......想来,亦应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共餐。
谢予辞沉默着仰头饮尽杯中酸涩的青梅茶,再将杯子缓缓放回桌面。
往圣帝君看他牛饮的模样却笑了,颇有些好奇的给自己斟了一杯,淡笑道:
“怎么喝的这般急,本君倒是未曾尝过,不知这茶是什么味道。”
她抬起手臂,正要尝尝这青梅茶的味道。
但是她的茶盏将将举至唇边,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阻住了她的动作。
谢予辞单手拦住了她饮茶的动作,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的夺过她手中的茶杯。
然后,他拿过茶盏仰头再次倒进自己口中,最后无声的放下杯子。
往圣帝君一愣,似乎不解他此时的意思。
谢予辞却没有看她。
他站起身来,淡淡道:“此茶既已送给我了,帝君再抢,似是不妥。我为您重新泡一壶三瀛朝露吧。”
他略施仙法,玉桌上转瞬间便又多了一套茶具。
他左手结印向南,梅花、菡萏、玉兰几朵仙花纷纷从岱舆以南的花海中飞跃而来。
谢予辞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好看,哪怕三百多年未曾熟悉此道,依旧不减当年。
他将新泡好的三瀛朝露茶倒出一杯,放在往圣帝君面前,轻声道:
“缺少了清晨从蓬莱汲取的第一缕朝露,只能用岱舆的清泉替代,所以这壶‘三瀛朝露’终究少了一缕雅致悠长的蕴意,帝君怕是要将就一下了。”
往圣帝君垂眸看向面前清澈的茶盏,面带一丝怀念。
她笑了笑,喟叹道:“说来,你亲手调制的‘三瀛朝露’,本君已有数百年未曾饮过。也是奇怪,明明是同样的花材,不知为何嘉荣她们泡的茶香,却始终与你的味道不同。”
谢予辞淡笑着道:“帝君,这并不奇怪,花瓣选材虽然相同,但用量、水温、泡茶的时辰和每种花瓣放入顺序都有讲究。千人千味,便是如此。”
往圣帝君听罢,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本君除了仙术和阵法还算凑合,似乎旁的诸事做起来都强差人意。若非生而神明,而是凡间的一介凡人,怕是要自己将自己饿死。”
谢予辞笑了笑,摇头看向她。
“帝君这话说的不对,您的威名冠绝三界,若是连你的仙术阵法都只能算是‘凑合’,那么可便要让旁的仙家羞愧难当了。”
往圣帝君忽而怅然一笑。
她把玩着手中莹白的茶盏,自嘲般轻轻摇了摇头。
“......‘冠绝三界’?不论天生的神格神骨,还是与生俱来的无上神力,亦或是手可摘星辰的权势——这万般种种,皆是属于上古上神往圣帝君的。
冠绝三界的是她,苍生敬仰亦是她。如果抛却这个身份,本君,又还剩下什么呢?”
谢予辞沉默片刻,他为自己再度倒上了一盏酸涩的青梅茶。
然后缓缓抬头注视着她:“可是,不论是往圣帝君,亦或是太阴幽荧,本就是同一个人,何分你我。
帝君,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如你这般人物,难道也会纠结于因果,乱心自扰吗?”
往圣帝君闻言沉默一瞬,旋即轻笑了一声。
“是啊,即便是神仙,亦难逃庸人自扰罢了。过去数万载年月,往圣帝君与太阴幽荧无法分割,自然只能是一个人。
但是从今以后......本君或许可以试着,将她们分开去看,换一种方式过活了。”
谢予辞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涯下东海的海面,忽而问道:“可是因为这天地至阴法阵已成?”
往圣帝君抬头看他。
这位与天地同寿的上古神仙,此时眼中居然罕见的带上了一丝孩子气般的快乐。
“正是。”
“本君为天地所生之圣神,万年来承载天地两仪气韵平衡之重责,生死亦不能自主。
所以即便是遇到再难熬的境遇,也要为这三界努力求一线生机。
不过,待到此阵大成,从今往后,本君便再没什么后顾之忧,更不会被身份左右。”
这话听着,实在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