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她十分幼小之时,她师父楌桪宫主亦未曾对她说过“出去玩吧”这句话。
似乎所有人,包括教养她长大的师父都觉得,她这位拥有凡间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天赋的端虚宫宫主首徒,便理所应当沉稳持重、静心自持、心无旁骛、一心向道。
从来没有人将她当成过孩子,也从没有问过她,是否需要放松玩耍的片刻时光。
她忽然想若有所思的想到......其实,何止是卓清潭此生?
即便是太阴幽荧的一生,不也亦是如此吗?
谢予辞的低笑声却打断了她诸多繁杂的思绪。
她听到他笑着道:“哦?你既采了那么多萝蒲,不就是打算玩的吗?不玩又采它们做什么?‘卓仙长’总不会是闲来无事消遣这些萝蒲吧?”
卓清潭忽而笑了。
她一只手提着谢予辞递来的酒壶,另一只手则提起茅屋厨房角落里那只装着“萝蒲”藤蔓的竹篮,然后走到门口,回头眨了眨眼,轻笑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要出去‘玩’了,‘谢仙君’,此间就辛苦你了。”
谢予辞抬目看了她一眼,旋即低垂着头轻轻笑了笑,淡淡道:“去吧。”
于是,卓清潭便当真毫不见外的提着酒壶和竹篮,出去“玩”了。
船家老丈在湖心岛上的这个休憩之所距离湖水极近,岛上四面都是藤蔓垂地或垂入水中的萝蒲树。
她先是将手中的酒壶放在茅屋外小院中的竹桌上,然后悠然提着竹篮推开院门,几步便来到了湖边树下。
卓清潭在一处枝叶繁茂的藤蔓下,寻了一处僻静悠闲的好去处。
然后将竹篮放在湖畔,撩起裙摆,轻轻坐在树下,抬首静静望着四周。
虽然卓清潭因为伤痛脸色始终不是很好看,但是她此时的脸上却始终洋溢着淡然安逸的浅笑。
她先是静静看了半响湖畔水雾缭绕的静谧美景,然后似乎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俯身从竹篮中抽出一条萝蒲藤蔓。
但是刚刚拿起几根萝蒲藤蔓,卓清潭的动作却顿了顿。
她微微偏头,视线略带犹疑的若有所思看向脚下的竹篮。
片刻后,她似乎终于想起重阳挂穗应该如何编制,于是手上开始缓缓动作了起来。
起初,她的动作还会因迟缓生疏而略显笨拙。
但是慢慢的,待她彻底想起如何编织后,手上的动作也便越来越熟练起来了。
几根纤长柔韧的萝蒲藤蔓在她的手指间不断翻飞起舞,就像有了生命一般。
很快,一个造型简单,但样式十分别致的神似虞美人花模样的重阳挂穗,便在卓清潭的手中逐渐成型。
她格外认真的将手中编制之物最后的封边处做好收尾,然后将那用萝蒲藤蔓编制而成的虞美人样式的重阳挂穗举起,朝着天边的日头细细的打量。
卓清潭含笑看着掌中的挂穗,一贯清冷的目光中此时一片沉静和温柔。
而正在此时,许是饭菜已经做好,身后的小院里传来谢予辞懒洋洋的声音。
“——卓清潭,回来吃饭了。”
卓清潭闻言心底忽然一松,情不自禁展颜笑了笑。
她扶住身旁的萝蒲树起身,此时跃跃欲试的神情,似乎是急着拿给谢予辞展示自己的“成果”,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不懂人间烟火。
......但是忽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卓清潭不自觉的攥了攥手中的挂穗,旋即略带遗憾怅然的缓缓放下手来。
然后,她将挂穗藏进了自己的袖口,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卓清潭收起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面色如常的提着空了一半的竹篮,推开茅屋小院的竹门,然后看向院中唯一一张竹桌。
她走近竹桌看了看桌上的三菜一汤,又看着从厨房中拿着碗筷出来的谢予辞,偏过头笑了。
“谢公子,好手艺。”
谢予辞闻言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碗筷放在桌上。
“哦?不叫‘谢仙君’了?”
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卓清潭放在竹桌脚下的竹篮,旋即轻笑道:
“看来卓姑娘‘玩’的很开心,这箩筐中的藤蔓都少了一半。”
卓清潭也笑了,她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浅笑着道:
“确实如此,我很开心。”
两人也不再多话,相继坐下在竹桌旁。
谢予辞将桌上其中一幅碗筷递给她,轻轻笑了笑随意的问道:
“用掉了这么多萝蒲藤蔓,‘卓仙长’可曾寻得了凡间编织之道的门径?”
卓清潭微微一顿,片刻后神态自若的摇了摇头。
“说来惭愧,浪费了这么许多材料,却并没有摸到此间法门。好像除了修习仙术心法,我居然真的一无是处。”
谢予辞闻言“扑哧”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