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当年豆蔻年华时来此地除妖的卓清潭,年龄其实相差无几。
他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抬目细细的看着周围的景致,面露追忆思忖。
“只不过那时候,这里并不叫‘南山乌’,而叫‘宿春川’。想来这个名字,是当地人以宿州和长春城各取一字而成吧。
这么多年过去,其间景致也大不相同。万年前的南山乌还不是如今这番温泉地貌,但是由于山体地壳下面有焱火,因此山中亦是十分温暖,不过却少了如今这种格外湿润的潮气。”
卓清潭点了点头,她轻轻抬手,拨开挡住眼前前路的枝蔓,轻声应了一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是啊。”
谢予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若有所思的垂首笑了笑,低声轻嘲。
“曾经峰峦叠翠的无妄山,而今变成了汪洋一片的无妄海。
曾经赫赫炎炎的火山‘宿春川’,如今变成了水汽氤氲的温泉名胜‘南山乌’。
曾经无话不谈、相交莫逆的至交,说不定亦会变成管宁割席、恩断义绝的陌路人......这世上,其实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
卓清潭脚下踩到了一片湿滑的芭蕉叶,忽然一滑。
谢予辞眼疾手快的探出手去,下意识避开了她肘关节上镇骨钉的位置,一把攥住了她的小臂,助她稳住了身形。
“......多谢。”
卓清潭稳住身形后,轻声道谢。
谢予辞却蹙着眉看了看她:“此地温泉众多、湿气极重,地上草叶多是湿滑,当心脚下。”
“嗯。”卓清潭轻轻的点了点头应下。
因为此时二人正巧走到了山体上坡较为陡峭之处,因此谢予辞暂时未曾放开抓扶在她小臂上的手。
卓清潭也并没有挣脱他的搀扶,就这样默许着。
他们就这样默默安静的走了一段,终于又到了一段相对平缓的路段。
抬目望去,山间青烟水雾缭绕,碧绿繁茂的草木层层交叠。
前方晚青、灵蓉他们的身影早已消失于峰回路转、九曲回肠的山路间,渐渐看不到了。
卓清潭忽然轻声道:“谢予辞,这世间,并非所有事情都必然发生改变。”
谢予辞漫不经心的点头道:“也对,比如你师弟的蠢,在谢某看来,不论过了多久,或许都未必会改变。”
卓清潭闻言略好笑略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
“......罗浮又不再跟前,这无缘无故的,为何又要欺负他。”
谢予辞轻轻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因为......安罗浮确实真的很蠢啊。
——蠢得便如同当年的钧别一般无二。
他每每看见安罗浮,便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看见了那个“一腔热血心如镜,一身孤勇为一人”的自己。
而这一种人,若是出身贫寒逆境,是断然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是安罗浮命好,不仅出身于北地名门望族九晟山安氏,还拜师学艺于凡间第一仙门崇阿山端虚宫。
所以他的“蠢”,只会成为他的名望上的加成,而非人生负累。
因为他的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人会护着他,不会让他受伤,不让他的“蠢”害了他。
他的“蠢”便成了赤子之心,便是正直善良。安罗浮这样出身的人,只要伸出手去,便能够到这凡世间大义允许下的所有的东西。
而他谢予辞,却不一样。
他生来便已负罪苍生,他的存在便是妨害三界的罪过。
说实在的,他有时候真的有些羡慕这个凡人少年。
他们二人,大概就是传闻中的同人不同命吧。
若是他并非混沌初开后凶煞之力和鸿蒙紫气共同孕育而生的天地凶神,若他只是白泽、麒麟、凤凰、重明之类的仙兽神兽,亦或是哪怕他只是一个凡人修士呢?
那他的命运,会不会有所不同?
那他与她的命运,会不会亦有所不同?
谢予辞旋即在心底,轻轻对自己摇了摇头。
......不会的。
怎么会呢?
他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论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此生都够不到那位高高在上、天生圣神的太阴幽荧哪怕一缕裙摆。
九重天上的风很疾,月很凉,楼台殿宇亦很冰冷......
往圣帝君的心,悲悯三界九州、容得下这天地苍生,但是却如同她座下那张寒玉御座一般,冰冷刺骨,异常坚硬,容不下一个人。
曾经的钧别以为,往圣帝君是有情的,但是他到底还是太过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