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该做的事一样都不曾少做,但是却偏偏就是一句话都不肯同她讲。
往日谢予辞与她相处之时,一贯是话比较多的那一个。可这两日在她面前时,生生忍住了是半个字都不肯说。
不仅如此,他的低气压笼罩在整个九晟山上,对谁都一个样儿,走到哪里都冷着一张俊俏的脸。
近来几日,就连晚青、灵蓉和安罗浮都下意识躲着他走......但是好在,他倒是没有再提要杀雨师染的事了。
说实在的,卓清潭这两辈子加在一起,从来没有过这种心虚中又带着一点忐忑不安的尴尬感觉。
她料想到谢予辞回来后,若知道她冒险强行用神骨中的两仪至阴神力愈合雨师染的仙灵,必然会勃然动怒。
但是不曾想到,谢予辞这种无声的沉怒,居然比暴跳如雷、怒意外泄的愤怒,更加让人坐立不安。
卓清潭十分“顺从”的仰头喝干净药碗中的汤药,一滴都不曾浪费。
她放下药碗后,见谢予辞收拾起药碗便又要离开,忙伸出手试探性的轻轻拉住他的袖摆。
她拉住他的力量很轻,但谢予辞却第一时间顿住了动作,停在了原地。
卓清潭微微昂起脸上,她精致绝伦的清冷容颜在窗栏透出的日光照映下,恍若披上一层波光粼粼的金芒。
她轻轻咳了一声,眉目间带了一丝温煦。
“予辞,你还在生气?”
谢予辞微垂下头,静静看了她一瞬。
他眼底冷硬的光芒,在卓清潭温软若玉的目光下渐渐败退,连他自己多不曾发现,他的眼神已逐渐软化了下来。
片刻后,他声音冷冽的低沉道:“怎么?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卓清潭闻言轻轻一叹,她微微施力,轻轻晃了下手中攥住的那截袖摆。
“该生气......是我的错,抱歉。”
这许多年月过去,他们之间两世纠葛,经历良多。但谢予辞依然十分不适应卓清潭示弱一般的“委屈”模样。
一室沉默,就在卓清潭有些泄气的觉得这次自己过分了,谢予辞心火难消恐怕一时半刻还不会轻易消气理会她时,就听到谢予辞清冽的声音低低响起。
“清潭,我离开之前曾说过,如果你为了李络薇冲动行事、伤害到自己,我会亲自取她性命。
在你的安危面前,任何人都没有那么大的体面,更何况是区区雨师染——我不曾动手,并非因为知道她的前世是雨师染而手下留情,只是因为侥天之幸、你没有出事。”
卓清潭微微蜷缩着的手指微微一动。
谢予辞静静垂首望着她轻轻眨动的纤长睫毛和难得带上了一丝不安的眉眼,然后轻轻的说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重申——清潭,你不能有事,这是我的底线。”
他的眉心深深的蹙起一道痕迹,像是一揽完美无瑕的铜镜被摔裂、生成了深可见骨的裂纹。
卓清潭忍不住探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她半是玩笑,半是哄的道:“知道了,谢公子就消消气,别再吓唬我了。这几日就连灵蓉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泼猴’,都被你吓得去镇上玩耍不敢回来了。”
谢予辞瞥了她一眼,轻轻挑了挑眉,淡淡道:“我并非是在吓唬你。”
卓清潭疑惑的偏头看向他。
就见他将目光定定的投瞩在她的脸上,然后忽而极轻的说道:“我是在,求你。”
卓清潭一怔。
“我求你善待自己,就当是可怜我了。”
她怔怔的看着谢予辞眼底深处,那股他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一丝隐痛。
下一刻,卓清潭忽而直起身来,半跪在塌前张开了双臂,用力抱住了面前少年劲瘦的腰身。
“谢予辞,你别怕,再不会了。”
傍晚时候,灵蓉拉着安罗浮终于从山下镇里回来了。
跟在灵蓉身后的安罗浮无奈的看着她蹑手蹑脚的踏入九晟山客院,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昨日清晨,他一大早就被灵蓉“抓”了出去。
美言其说是要助他去山下镇中行侠仗义,看看周围是否有什么胆大包天的妖物作恶伤人,实则就是躲避谢予辞近日的低气压罢了。
安罗浮看着这个面前妖龄上万岁、一脸义正严词、声称要除魔卫道的“少女”,一时无言。
不过,千秋盛会还有些时日,“李络薇”虽未清醒却已转危为安。他倒也没什么旁的事要忙,因此便纵容了她,与她一道下了山。
安罗浮本以为不过是陪灵蓉出去放松几个时辰,不成想到了昨日的傍晚十分该回山门的时候,灵蓉却期期艾艾、理不直气不壮的说道,她感觉城镇中似乎还有妖气,要在留在山下镇中再观察一夜。
安罗浮微微蹙眉看向她。
“......此镇便在九晟山脚下,没有妖邪作祟的。”
九晟山乃是四大仙门之一,等闲妖邪是断然不敢在四大仙门附近的镇中造次作孽的。
灵蓉却“啧”了一声,破罐子破摔一般扭过头,耍赖的说道:
“我不管!反正我才不要回去看谢予辞的臭脸呢。万一本姑娘一个不小心踩了雷,他再将我赶回葬修山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