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毛狐狸含着一只细小的人参精从雨幕中跑进来,跳上柜台,嘴巴一张,人参精掉下来,咿咿呀呀一通尖叫。
沈钰安刚刚按着话本经验演了一出好戏,心情还不错,敲敲柜台问它:“这是做什么?”
红毛狐狸抬爪摁住划拉着腿儿要逃跑的人参精,沾沾自喜:“我为妙果挖的人参,虽然才三百年,但听说吃了美容养颜。”
“你也觉得她长得丑?”沈钰安觉得红毛狐狸虽然偏心,但审美还是正常的。
“这叫什么话?”红毛狐狸有些不满,“妙果长得不丑,只是瘦脱了相,多喂点肉就好了,我送人参的主要目的也是滋补,并非嫌弃她长相。”
它说着,狐疑地打量着沈钰安:“你去过京城,见过许多漂亮姑娘,妙果自然比不上她们好看,但你养着就养着,莫要欺骗她的感情。”
沈钰安不置可否,笑容无辜:“我自然不会做那样的事。”
说着他又很惊讶地道:“我以为你知道,我只是把她当成朵花儿来养。”
先不说他对人间情爱不感兴趣,就单说审美,他对未来伴侣的欣赏标准可是拥有深厚的修为、整齐干净的鳞片,以及赏心悦目的颜色。
这几点和瘦巴巴的凡人妙果半点关系也没有。
红毛狐狸卧在柜台上,爪下摁着哭的要岔气的人参精,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
“我得提醒你,你是沈钰安,不是蛇妖,你还记得吗?”
要说沈钰安的身世,红毛狐狸是很有发言权的。
它在人间流浪很久,来到无双镇时认识了此地河伯——一个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的慈祥老头。
老头脾气好心肠好,回回给它送鱼吃,它就勉为其难在无双镇留了下来,想着能给他养老送终。
那时候沈钰安还小,亲爹是无双镇最大的富商,果农们卖水果都走的他的人脉,镇上许多铺子都是沈家的产业。
沈钰安的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他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住着高大富贵的宅子,家里的房间多到数不清。
家里有很多书,还有很多不一样的“朋友”——沈家占据两座山的灵脉泉眼,妖物喜欢在雕梁画栋的宅子中各个角落窝着修炼。
沈钰安也是生来开了天眼,但他聪明,就瞒着大人,和小妖怪们交朋友。
沈父书房里有一卷祖上传下来的古画,画中有大妖,乃是个残暴嗜杀的蛇妖,不知被谁封在画中,时间流逝,封印松动,蛇妖在灵气泉眼里泡醒了。
力量复苏后蛇妖开始兴风作浪,沈家爹娘、沈钰安的两个兄长和小妹妹因此丧命。
河伯不是仙,但守护一方安宁,蛇妖所作所为惊动了他。
但他去迟了一步,他赶到空荡荡的沈宅,小小的少年半张脸上都是蛇鳞,面无表情地坐在血泊中,一只眼充满仇恨和痛苦,一只眼尽是癫狂与杀气。
生来天眼,放在千年前是修仙的好苗子,千年后也是。
蛇妖不知修炼了多少岁月,始终不能以妖身飞升,终有一日会死去。
人类寿数百年,但得天道偏爱,修炼可成真仙,永生不死。
于是它做了个疯狂的决定,强行夺取人类的身体,以人身再赌一次,赌赢了就是飞升,赌输了还有百年可活。
河伯赶到时,蛇妖已经弃了妖身,元神钻进沈钰安的身体里开始强行吞噬他的灵魂。
两者相互融合吞噬,最后赢的是沈钰安,那个衣服鞋子都浸了亲人鲜血的小少年。
但他记忆错乱,时常分不清自己是谁,蛇妖的记忆和残忍习性影响了他,元神的力量也滞留在他的身体里无法去除。
河伯心生怜悯,对着几本破书翻了又翻。
一千年前一场天灾后,修仙的门派已经相继陨落,河伯只有当年修仙的蓬莱友人赠送的几本残卷。
河伯也会有死去的一天,但他不忍心看沈钰安被妖物残害,白白浪费修仙的好根骨,不加以纠正,他以后走上邪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河伯长长地叹气,按照古籍的阵法,以沈钰安的身体作为炉,将蛇妖元神的力量慢慢炼化。
然后硬着头皮将沈钰安收作蓬莱弟子,照本宣科地教沈钰安修仙。
老人家为难的头秃,他是河中一条锦鲤化形,修炼的路子跟人类一点关系都沾不上。
但可喜可贺。
沈钰安根骨奇佳,人也聪明,自己看书琢磨,慢慢地学会引灵气入体。
他是火灵根,主修炼器,但灵符和剑道都涉及一点。
残卷就那几本,还掐头去尾的,学成这样很是不容易。
因为河伯这里的古籍学完了,沈钰安不得不去更广阔的地方找其他部分的内容。
他考中状元,进入官场,本以为权力大了找书也方便,却不想人间浑浊,封印阵法运转不可缺少的灵气不足,他的记忆又开始错乱。
封印松动,他的右手凝聚蛇妖的力量,控制不住吞噬的本能,他本人时常觉得自己是一条修成人形的大蛇,看谁都是愚蠢的凡人。
沈钰安辞官回到了无双镇,但河伯越发惆怅,在某一天直接惆怅到不知所踪。
没了师父唠唠叨叨的沈钰安就干脆以蛇妖自居,有事没事拿着话本子捏造人设,想要“伪装”得更像个人。
红毛狐狸觉得自己是河伯的朋友,也算沈钰安的长辈,于是想起来就抽空提醒一下。
沈钰安当没听见。
他盯着街上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的孤魂野鬼若有所思,妙果换了一套鹅黄色的裙子,被店主妇人推出来给他看。
她在竹楼这两日顿顿饱餐,气色好了些,洗的干干净净,穿上漂亮的衣服,妇人还给她梳了好看的新发式,有些小家碧玉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