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这么看沈钰安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沈钰安发起了高热。
妙果重新忙碌起来。
乳白色的大雾弥漫,所有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水,他躲在一个角落里,把自己缩了又缩,缩成一个团子才屏住呼吸不动了。
“我看见他往这边来了,还知道用隐匿气息的符咒,想躲着我,哼哼,雕虫小技。”
变了调的声音渐渐清晰,是红毛狐狸在说话。
那是只很讨厌的狐狸,它总是对他冷嘲热讽,一副长辈做派,总有一天他要吞吃了它填饱肚子。
“那说明我教的东西他有好好学,只是学的不好,骗不过你这只老狐狸。”苍老的声音反驳狐狸,听着很耳熟,说话的人一定也是笑眯眯的。
是了,是白水河伯,他和讨厌的狐狸是朋友,总是钓鱼喂红毛狐狸,像人类驯养狗一样。
藏在黑暗里的小少年抱紧自己的手臂,希望他们就这样路过,不要找到他。
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有人打开了破破烂烂的木门,白水河伯将他提出去,看着他比上半身长得多的蛇尾叹气:“钰安,你怎么又来偷人家的鸡,还躲在鸡舍里?”
身板单薄的小沈钰安抱着手臂冷笑,尖利的牙齿抵着自己的下唇,白皙的脸颊和下巴溅了鸡血,银白色的尾巴上全是泥土、血迹,以及凌乱的鸡毛。
他很桀骜不驯地仰着头:“我饿了,你不给我找吃的,我学不下去。”
白水河伯怎么会不给他吃的,给他做了一桌子饭菜,从厨房出来,小徒弟就跑得没影,他驻个拐杖找过来,看见小徒弟嚯嚯了人家鸡圈里所有的鸡。
杀鸡满门,像是人间皇帝抄了家。
抄家也没他这样的,用嘴生啃。
他在怀里摸索半晌,摸出来一袋珍珠放在鸡圈门口,化出一条水绳捆着小徒弟回家,沈钰安的尾巴在土地上耷拉着,磕刮掉两片鳞片以后他终于配合地游动着跟上。
河伯的脊背佝偻着,他对叛逆的小徒弟强调第一百零八次:“你是个人,不是蛇妖,你记住了吗?你叫沈钰安,家在无双镇的沈家,你有爹娘和兄弟妹妹……”
沈钰安问:“那他们去哪了?”
河伯不说话了,安静了片刻又忍不住絮叨:“你真不是蛇妖……扭头过来听着,你会妖化只是蛇妖的力量没有被你完全吸收……阵法我会继续改良,总之你原来不长这个样子,快把双腿变回来。”
沈钰安不信:“你骗我,明明你是老妖怪,我是小妖怪,为什么非要逼我做人?”
固执不听话的小孩真的该打。
但白水河伯想起他小小一个坐在父母亲人的尸体中间一言不发流出血泪的样子,只能更深地叹息。
“沈钰安,你得记住你是人。”
后半夜,等沈钰安倦怠地从梦中睁眼,发现自己倒在一片粉嫩的碎花锦被里,布料柔软,灵气随着呼吸进入丹田——一朵外化灵力的白玉兰放在他的脑袋边上,完全绽开的花苞有他的头这么大。
妙果在换洗降温的帕子,昏黄的灯火下她的侧影温柔安静。
不跑吗?
差点被长出蛇尾巴的师兄咬死也不跑吗?
沈钰安模糊地想,可怜又愚蠢的小师妹,趁着本大妖没力气,还不快跑……
自觉生性十分残暴自私的大妖,再次昏睡过去之前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恶狠狠地牵住了凡人小姑娘的一小片裙角。
第24章 24.怨河(五)
居然久违地梦到好久以前的事。
沈钰安盘腿坐在温馨的碎花被里沉思,顺滑的墨发放下来,容色未变,他的气质无端地柔和下来。
窗户外面传来掌柜一家起床的的动静,妇人招呼两个孩子去后院把鸡喂了。
房间里被衬得安静极了。
妙果趴在桌案上睡得很熟,光看着这个凭空多出的温馨小窝,就知道她储物袋里装得肯定不止一个蒲团。
真是奇怪的小东西。
沈钰安伸手去探,果然在她裙摆遮盖的双腿下摸到了另一个蒲团。
果然天大的事发生了也不耽误她对自己好点,能不委屈自己就不委屈自己。
收回手,他将右手的手套摘了下来,晨光熹微里,这只漂亮的手白皙修长,蕴含着贪婪吞噬的力量。
一夜往昔梦境后,沈钰安隐约想起来白水河伯在他身上设了一个需要灵力运转的阵法,目的是什么他却不记得了。
四年前阵法松动,河伯让他回无双镇,右手莫名能够吞噬生命的迹象就能稍加控制了。
青阳镇没有灵气,妙果提供的灵力太有限,加上昨日他心绪不稳,封印居然裂开了一个角,他就能够变回一半原型了。
那个老头不会是封印了他的力量吧?为了不让他做妖,就封住他的力量强行做人?
说起来他学的修炼法子也是蓬莱的人族修士所学,但人族和妖族的修炼方法应该差不多?虽然河伯老头没讲过……
沈钰安理顺了逻辑,但隐隐觉得哪里说不通,脑袋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所以他干脆不想了。
反正白水河伯离家出走了,他就是大妖,不接受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