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丹姝回过神,她看着杏色衣袍的苍竹涵,连声道:“没有,我只是在想魔域的事情。”
她解释的话早已准备好:“圣海宫与魔域的交易必然不是单例,我担心石无月早已渗透了不少门派,并借着这些门派的资源反哺自身。”
这正是苍竹涵所担心的。
虽然可恨,但是谁也不能否认石无月在修行一道上的天赋。五十年前,他以战神遗卷入道,敛浊息而御清气,便已强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无人敢挡。若是他在魔域当真修炼有成,率众魔卷土重来——这对上清天与凡世而言,无异于灭世浩劫。
不过——
苍竹涵说:“这些你不必忧心,师父他们会先考量好的。琼山会御敌,上清天也不尽是巫马氏,五十年前是我们识人不清,现今目标明确,便绝不会让惨案重演。”
他甚至向黎丹姝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等魔域事了,三界太平,师兄也不会再拘着你在琼山。我知道你喜欢凡世的热闹,届时你大可在这儿安家,尽情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若你觉得晅曜吵闹,不愿见他,那便不见,师兄帮你拦着。只要师兄来看你的时候,你不要吝啬一杯茶就好。”
黎丹姝低低道:“涵师兄,你其实不必对我如此好。”
苍竹涵看着她,反而问:“为什么?”
他不容回避地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应该对你好?”
黎丹姝哑然。她不知如何回答。
是回答她其实不是“黎丹姝”而是他们当时捡到的小蜉蝣,还是告诉她,与他真正两小无猜的师妹早已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受恩的陌生人?
哪种回答黎丹姝都说不出口。
她答应过“她”,绝不让苍竹涵再有伤心绝望之时。在苍竹涵面前,她希望她就是“她”。
黎丹姝答不出来,苍竹涵却替她说了。
他说:“小姝,我和她都希望你能过得很好,或许你觉得发生了太多的事,你不值得从前的承诺了。但是也要明白,承诺之所以是承诺,便在于它经久而不灭。”
他伸手替黎丹姝理了理肩上落下的树叶,如天下最包容的兄长那样承认她、肯定她。
“你值得任何人对你好。”
黎丹姝忍不住红了眼睛,她盯着苍竹涵,嗫嚅着唇瓣,想要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看着苍竹涵的眼睛,黎丹姝又觉得自己不该问,他已经把一切都予她道尽了。
她最终轻轻点了头,说:“我明白了,师兄。”
苍竹涵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瞧着心情稍许轻松起来的黎丹姝,竟也揶揄了一句:“那现在还是不想要见晅曜吗?”
黎丹姝闻言脸颊微红,她恼怒道:“师兄!”
苍竹涵摆了摆手,表示他在两人中间选择黎丹姝,绝不会轻易倒向晅曜,哪怕他看起来再可怜。
黎丹姝顺着苍竹涵的手瞧见了在院门外眼巴巴盯着她的晅曜,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魔域那些会用湿漉漉眼睛祈求她的蜃妖。然而她很快就把这可怕的想法丢出了脑袋。
晅曜和蜃妖差别未免也太大了,她怎么会想到弱小的蜃妖!
然而一旦将这两者联系起来,黎丹姝就很难再忘记。
她只好和苍竹涵告辞,两步走到晅曜身边,低声问:“你来做什么?”
黎丹姝警惕说:“如果还是之前的事,我说了,不行,不同意。”
晅曜倒是乐观,他说:“没事啊,早晚能等到你愿意的那天嘛。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他竖起四根手指:“我们四个时辰没见了!”
黎丹姝:“……”那难道不是因为我需要睡上四个时辰吗?
大概是晅曜的行为实在太过幼稚,黎丹姝听见苍竹涵在她身后没忍住笑声。
苍竹涵一笑,黎丹姝更觉面红耳赤,她推着晅曜就走,念叨道:“你是小孩子吗,还要时时刻刻见到人?”
晅曜一边配合着被推,一边和黎丹姝说:“不是,我也是有事要来找你的。”
黎丹姝停下脚步,怀疑地看着他。
晅曜说:“我们明天不就要回琼山了吗?先前托兰华寻人做的簪子做好了,我来和你取璃镜的结晶,好嵌上去。”
黎丹姝没想到晅曜来还真有正事。为了报答晅曜的帮忙,这簪子兰华废了不少心思,拒绝也不太合适,她只好被晅曜拉着去了前几日去过的首饰铺,等着巧匠镶好璃镜结晶。
在等待的时候,意外忽至。
五日都未有反应的月珠忽然滚烫起来,黎丹姝见状,匆匆找了个借口,便将晅曜丢在首饰铺等簪子,自己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接通了联络。
黎丹姝本想要先开口埋怨红珠这几日不接通讯,然而通讯一接通,红珠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通讯连接的水幕一片漆黑,莫说红珠,连一丝光都没有。
黎丹姝心中一紧,她正要问红珠在哪儿,魔域那儿便传来了红珠有些疲惫的声音:“有事快说。”
黎丹姝的埋怨便都说不出了口,她按计划试探道:“红珠大人,摘星真人到了圣海宫,她极可能看穿我的身份,为保万全,我能不能先回来避避风头。”
一般而言,以达成任务为第一目标的红珠会同意她的请求。再次,她也会说让她回禀渊骨考虑一二。总之,红珠不会轻易拒绝她的请求。
可令黎丹姝意想不到的是,红珠一口回绝了她。
听到黎丹姝的请求,红珠在一瞬间变了口吻,她严词声厉道:“不行!”
“你现在决不能回来!”
红珠极少会用如此严厉凶狠的语气和她说话,黎丹姝一怔,刚想要问一句为什么,月珠便飞快失去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