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她伤重的这一刻,她却蓦地这一次可以。
在性命都已托付他人的这一刻,寄红珠觉得她比渊骨强。
她怜悯的看着这位曾经有过动容,不知因何又失去了动容的代行者,低声道:“你真可怜。”
渊骨闻言,面上浮出了挣扎的神色。
他想要问,他可怜什么?
可他没问出口,因为紧跟而来、也不在乎自己的黎丹姝已经给了他答案。
在这世上,所有人仿佛都有那个愿意付出自己全部的重要之人,他们因此彼此牵绊、并为之奋战。
唯有他,好像从千年前至今,都只是执着一把刀,在毫无意义的杀戮。
渊骨眼睫微颤。
他刚刚吞回了一部分的自己,那部分在石无月手中太久,久的除了死前的憎恨,似乎什么都没能剩下。
他对憎恨感到疲惫,他想要洗去这部分痛苦。
石无月告诉他,只有杀戮能消解憎恨。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
“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石无月眼中闪烁着光,“琼山,有个叫苍竹涵的,他会是你最好的宣泄品。”
石无月似乎并不希望他过早的离开魔域。
明明先前他向所有魔修颁布了屠杀医谷和寄红珠的命令,上清天如今已有了一处供他宣泄的场所,他却隐瞒了。
不仅如此,在渊骨想要离开时,他甚至说:“寄红珠诡计多端,少不得会让你心软,你最好还是等她先被我料理了,再出去比较好。”
渊骨听着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可他心底里却觉得奇怪。
若要宣泄,杀叛徒不比杀琼山来得更快?
杀一个背叛了他的旧同僚,也用不得多少功夫。
心中的憎恨折磨得他难以安歇,他最终没有听石无月的,决意先踏进战场。
渊骨觉得自己是渴求着鲜血来的。
当他真正来了,他又觉得鲜血不是他渴望的。
当寄红珠为了保护她的朋友萌生死志,怜悯着他的无情时,渊骨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胸腔似乎跳了一下。
他的心似乎在不甘反驳,想说他不曾无情,他也曾努力保护过谁。
——“寄红珠诡计多端,少不得让你心软。”
石无月的话再次在渊骨的脑中响起。
他没有第一时间砍下寄红珠的头,石无月好像说对的了。
然而他很快就明白,真正诡计多端的不是寄红珠。
因为他看见了黎丹姝。
一些模糊的影像、一些被憎恨折磨的失去了色彩的记忆,在再次瞧见那抹身影后又渐渐鲜活了起来。
那些石无月想要让他忘记、想要让他永久尘封的东西挣扎着突破了动土。
那人叫他:“渊骨!”
于是它们迎着那抹清亮的颜色蓬勃生长,甚至不用一滴鲜血,便洗净了所有脏污沉闷的心绪。
太阳升起来了。
渊骨顿时明白了石无月为什么拦着他去杀寄红珠。
他怕的不是他心软,而是怕他见到真正“诡计多端”的黎丹姝。
冰凌开始融化,冻海重新舒涌。
渊骨想要开口,便听到黎丹姝紧紧护在了寄红珠身前,用满是仇恨的眼神盯着他,质问道:“渊骨大人,你要杀我们第二次吗?”
渊骨哑然。
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融合之后,他的神魂算不得十分清醒。他只能遵循本能,向黎丹姝伸出手。
寄红珠大骇。
她背身护着黎丹姝:“小心——!”
黎丹姝还来不及反应,从天忽降一道金色惊雷!
那金色的闪电足有三人环抱之宽,自乌云之上如一柄剑直刺而下!刹那间便扫清了笼罩在秦岭之上的全部浊息!
众魔被这雷光直接扫翻百尺,连渊骨也不得不避开一寸,更别说本就伤重的寄红珠。
寄红珠原本还在护着黎丹姝,一见那圣洁又凶猛的金色光柱,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她低声说:“完了。你看,你不跑,非要跟上来,现在咱们得为彼此陪葬了。”
寄红珠说完这话,本以为黎丹姝会反驳她,却不想黎丹姝定定地盯着那光柱,眼睛甚至还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