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曜看了看那块石碑,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恍悟道:“你是觉得远了些吗?路确实有些长,我想让大家都看看你,所以用了走的。”
顿了顿,他询问着黎丹姝的意思:“你要是觉着累,我背你走吧。”
晅曜在琼山的地位超然,琼山将他保护得太好,以致他遇见了黎丹姝才学会了忍让。在琼山从不知何为“禁忌”的晅曜,自然不明白黎丹姝为何会“禁地”却步。
在他看来,禁地没什么不能去的,他想让黎丹姝见一见他的家,同她分享他生长的地方,这事又没碍着什么人,那也不该有人会来说道。
黎丹姝了解他,所以在他问出那句话后,便放弃再解释了。
她想,她或许也过于谨慎了。
这里是琼山,是晅曜的家,是他最能恣意纵情的地方。在外时,他已经为他收敛了许多任性脾气,那在他的家,她为什么不能大胆一点,陪他恣意呢?
她喜欢这轮太阳,不也正是喜欢他的随性快意、灿灿生辉吗?
晅曜可以为她慎微,她自然也可以为晅曜不去想那么多。
晅曜想带她去见他的家,她就去见他的家好了。即便真触犯了门规——她加上始无,还诓不过李萱吗?最多被罚整理藏经阁便是了。
黎丹姝看进晅曜的眼睛里去,看见了他的紧张、他的落寞。
晅曜握着她的手,喉结滚动,艰难道:“如果你反悔了——”
黎丹姝握紧了他的手,她仰头说:“我随口一提的,你说得对,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向晅曜伸出手,含着笑意道:“那你背我吧?”
晅曜凝视着她。
笑意从他的眼中溢满他的唇角,他高兴地将黎丹姝抱了起来,要不是黎丹姝叫了起来,他可能要抱着她,就在这禁地边缘转起圆圈——
好在黎丹姝叫了。
他勉强按耐住兴奋,背身弯下腰去,同黎丹姝介绍:“过了界碑,便都算是我的家了,大家见到你,一定都会很高兴。”
黎丹姝被他小心翼翼地背起,头搁在他的肩上,她好奇问:“后山禁地,如今还住着人吗?”
晅曜说:“没有人住。”
黎丹姝听着古怪,没有人住的话,那晅曜想要谁来看她?
这个问题,当晅曜拉着她,真的跨过了那座标着“后山禁地”的界碑后,黎丹姝很快便见到了答案。
晅曜说的大家,是这后山一草一木,山风水涧。
界碑之后的世界几乎被彭拜的灵力充满,行走其中,那灵力几乎凝成了虚白色的雾,轻柔地覆在人的面上,带来这整片后山的窃窃私语。
如今她已有内丹,也不知是否因着这内丹是晅曜的缘故,这些灵力包裹着她,令她竟如沐在温泉中般舒适。同样是灵力斐然,不同于三池于她灵脉鞭打的酷烈,此处的灵力将她当做孩子般,温柔轻抚过她每一条受损的灵脉,修补着她曾受过的每一寸伤口。
黎丹姝听见了晅曜跨过的青草向她致礼,群花为她摇曳。倾盖的大树晃着枝叶,与她打着招呼。溪水在跳跃,山风在鼓舞。所有的声音都被满山的灵力送入了黎丹姝的脑中,正如晅曜所说,他们都在欢迎她。
说实话,她有些惊讶。
自从瑶池陨落,世间灵气大不如前,黎丹姝很少能见到自开灵智的植物。大约是这儿灵力太过充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有了自我的意识。
草木山石的意识朦胧而粗糙,黎丹姝只能勉强辩别出“石头”、“喜欢”、“欢迎”这样的字眼。然而情绪是不需要词句表达的,她被晅曜背着,行走在这据说是琼山最危险的禁地内,感受到的是绵长的喜悦与欢欣。
——它们见到他们很高兴。
晅曜含着笑意与她道:“你看,我说了,大家见到你都会很高兴。”
说着,他还踢了试图攀上黎丹姝脚踝的藤蔓一脚,低声威吓道:“她是我的,你那花没人看得上。”
黎丹姝见了晅曜的反应,这才发现跟了一路的小小藤蔓。
藤蔓被晅曜一踢,显然十分委屈,也十分不甘。
它故意绕过了晅曜,微微支起了上半根藤,在黎丹姝面前啪得开出了一朵丹朱色的花。
黎丹姝有些惊喜,她问藤蔓:“是送我的吗?”
藤蔓正要再凑近一些,却被晅曜一把抓了回去。他脸色不快,对那藤蔓道:“是不是我走了太久,你忘了这儿谁是大王?”
“你是又想移根了吗?”
一听移根,调皮的藤蔓在晅曜手中抖了抖,它绽开的花都蔫了,默默又躺回了地上。
黎丹姝瞧着于心不忍,说:“一朵花而已。”
晅曜却认真道:“不行。你不知道这些家伙,他们最奸诈了。你今天收花,它明天就敢缠上你,后天就吵着要你又亲又抱——”他表情严肃,“都是坏东西。”
黎丹姝听着却觉得好笑。
她装作思考,沉吟片刻,忽然说:“晅曜,你为什么这么清楚它的想法啊?是你被这么对待过吗?”
“当然没有!”晅曜当即否认,“它们可没这样的胆子。”
黎丹姝不由更好奇了:“那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呢?”
晅曜脸颊微红。他唇齿微张,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闷闷低头,不敢去看黎丹姝,试图回避这个问题。
可他偏偏忘了,这里不是外头,在外头他左言右顾,自然没人敢摸晅曜君的老虎须。这儿是后山禁地,是他的家,这里都是些对他了解甚深的老家伙。
他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