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丹姝见寄红珠已意识到问题的关节所在, 快速道:“怕是石无月也不知琼山状况,渊骨这次突然袭击琼山并不在他的预计之中, 他和我们一样措手不及。如今他可用之人不多,又疑心甚重,渊骨突然出手,怕已引得他不安。上次医谷围杀失败,他已信不过邱南和他的队伍。”
“可琼山与渊骨的情况他又必须尽快摸清,所以他才要鸣钟诏令集结士兵攻打上清天,除了这条路,他也没人可用了。”
“不错……”寄红珠回过了味,“邱南不算蠢货,应当也看出了这点。他特意提醒我们,怕还打着想要用我们来重得石无月信任的主意。”
“好算计。”寄红珠赞道,“若是我信了,留下与魔兵相博,暴露在石无月眼前,‘未曾摇摆’的他,在石无月手里就成了最后的牌,待我一死,自然会得到‘该有的一切’。若是我没信走了,拿我活着,仍有要保他的承诺,他即便没有石无月的信任,也仍有另一条活路。”
“两边都不亏,都是他得利。”
能在石无月手中活成最后的将军,要没点心计也不可能。
更何况魔修重利,若是没有好处,他又为什么要预警寄红珠?
若是寄红珠一味盲勇,连这点关节都看不出,南方将军自然也不敢赌他们会胜石无月,提前将她们作为“礼物”送了,才不算亏本。
魔修的生存之道罢了,若是寄红珠未因她而对琼山抱有好感,也不会停下脚步。
黎丹姝说:“上清天除了琼山,还有许多大山门,只是些小妖小魔,他们能对付。我们留下御敌,反而会让石无月觉着琼山确实出事了,若是他借此出关,真与渊骨来了个里应外合——才是麻烦。”
“只有我们不管不顾,将他的目光移去三月窟,让他觉得琼山之所以会与渊骨交战,乃是为我们行动做遮掩。这样一来,疑心会让他暂不出域——至少在渊骨回到魔域前,琼山都会安全。”
寄红珠明白了黎丹姝的意思,她说:“没问题,邱南摆了我们这么一道,自然也该付出点东西赎罪。”
她一边指挥所有人后撤,一边对黎丹姝说:“我会让他去向石无月好好禀告三月窟的事的,少说一个字,等事了,我就拔下他一根手指头。”
红珠说得轻淡,她麾下的魔兵倒是神色凝肃。
朱阁向来言出必行,邱南大约是将军当的太久,忘了曾经征战四域的寄红珠是怎样可怕的大魔了。
说服了寄红珠,黎丹姝与她便往琼山赶去。
她面上装得沉着冷静,其实心中早就焦急地燎起一片源火。
她的内丹为什么会突然异动?
是晅曜遇见什么事了吗?是渊骨伤了他吗?
他若是受伤,伤的重不重,他本体特殊,支玉恒又能不能看得好他?
黎丹姝强压下混乱的思绪,不允许自己在这会儿出现任何的慌乱。
然而红珠与她相处日久,怎么看不出她的不对劲。
她注视着黎丹姝,与她说:“邱南去汇报了,如今石无月应当正在三月窟发怒,他应当不会再轻易离开金殿。”
黎丹姝“嗯”了一声。
寄红珠便又道:“如果你实在担心,其实不必管我们,先回琼山就好。”
魔兵伤重,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是要先去秦岭驻扎,请医谷丹修来医治的。飞舟的原定路线并非琼山,而是医谷。
寄红珠看出了黎丹姝的心不在焉,她说:“你去看他吧。”
黎丹姝闻言一怔,她缓缓摇头,说:“不。还是按计划来。”
寄红珠闻言叹了口气,她说:“我又不会骂你。”
黎丹姝依然摇了摇头,她很担心,可她说:“晅曜不会想我这时候出现。如果他真碰见了危险——”黎丹姝不想自己这么明白他的思维,可她却又将晅曜的心绪看得清清楚楚:“他只会想我避得远远的。”
“而如果他和琼山没什么事……我也没有特意赶回去的必要。”
黎丹姝说着:“云裳不在,你与医谷关系一般,还是有我从中斡旋,能更快让他们得到治疗。”
她很克制地说:“等安顿好你们了,或许晅曜就来接我了也不一定。”
寄红珠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魔域的时候,她总觉得黎丹姝做事太过任性,可如今危机再临,事实考虑周全的黎丹姝,却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寄红珠偏过头去,她望着上清天的云舒云卷,轻声说:“若是魔域也能有这样的天地就好了,资源充足,便无需再争斗。我们本来也就没什么化不开的仇怨。”
黎丹姝也想是啊。
上天在创造三界的时候又何时公平公正过呢?
凌驾于一切的瑶池、无力孱弱的凡尘、浊息翻涌资源匮乏的魔域。世界好像一颗糖球。最好的都留在了外面的糖衣上,越往内越苦,到了最里头,就只剩下干瘪无用的果核。
五千年一场大战,似是将糖球打散重组。
糖衣碎了,母神以身贯穿上界,留上清天、散清气于凡间,供“人”有登仙途。唯有那颗果核依然干枯,什么也没得到。
因为什么也没有,魔域才会被石无月利用,才会被他用虚妄的假象诓骗,行至今日,连家园都将不再。
黎丹姝想,都说众生平等,为何偏就魔域不在众生内呢?
飞舟渐至秦岭。
黎丹姝迈入医谷,执琼山弟子牌与医谷交涉。
好在云裳在离开前以将诸事打点好,黎丹姝不过表明了来意,便有一队准备已久的医谷弟子跟着她回了秦岭。
魔兵们从未见过医谷的大夫,乍然见了这些仙气飘飘,身上连星点血污都无的丹修们,还以为自己瞧见的不是大夫、而是传说里的瑶池仙。
那些丹修好奇道:“你们魔域没有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