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来紫星阁是要丢人的,可我父母都不在乎我丢不丢人, 他们只想让我按照他们安排的路去走。哪怕明知我在驭妖上一无是处, 却想尽办法让我有朝一日能握住从龙剑。”魏千屿道:“你是风声境来的,那处偏荒, 可听过从龙剑?”
沈鹮:“……”
你家才偏荒, 你们蕴水最偏荒。
魏千屿叹了口气:“从龙剑, 是东方为皇时, 以龙甲打造的一柄剑。”
说到“东方”二字, 沈鹮与魏千屿, 乃至一旁听了一耳朵小话的御师,三人一起将手举过头顶摆了个恭敬行礼的姿势,然后再继续。
魏千屿道:“你可知脚下这山为中融山, 这里沉睡这一条真龙?便是那真龙从自己身上卸下一甲, 赠与东方。因我魏家世代忠良, 那龙甲锻冶成的从龙剑,便赠与了魏家,所谓从龙, 便是拥护东方,尽一生成为东方的左膀右臂, 守卫天穹国土。”
“只是从龙剑为龙甲所铸, 其剑有灵,非御师不可提起, 更无法操纵。”魏千屿道:“我祖父身体不好,只能从文, 与御师无缘,即便官至太师也没能握起从龙剑,这是他一生的遗憾。直至我父能举起从龙剑,那把剑就一直伴在了我父亲身边,可魏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父亲怕将来与我祖父一般,若魏家不习驭妖之术,无法握起从龙,往日荣光与肩上的责任,便都随世代更迭而埋葬。”
正因如此,即便魏千屿不愿,即便整个魏家都知道他是个不成器的,也要将他送来紫星阁,要他先挂上御师的名,要他在此历练,要他有朝一日也能举起从龙剑,入朝为官。
这些是魏千屿的压力,也是魏家的压力,若非那柄从龙剑,若非十年前魏嵊执从龙剑救了如今的帝王,天穹国真就乱成一团,不知谁人为皇。
魏千屿道:“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诉苦,就是想告诉你,我就是个无用之人,等会儿我们俩若遇结界,你碰上危险便把我丢下自己跑吧,就让我烂在结界中,了此一生。”
沈鹮:“……”
说罢,他长叹一口气,似乎将自己此生结局观透,真没有半点活头。
沈鹮道:“不用去结界你也能死,你方才踩到了一株毒草,若再不去找风行殿的师兄弟们要一粒解药,不出半个时辰就要毒发身亡了。”
“我去!”魏千屿立时来了精神,瞪大了双眼找魏家入了风行殿的人,嘴里焦急道:“救救救……”
“骗你的。”沈鹮凉凉的三个字,叫跳得如猴子一般的魏千屿立时僵硬成了雕塑。
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听小话的人此时又看了笑话,魏千屿顿时瞪他一眼,怒骂道:“滚滚滚!”
人家也没打算一直跟着,忍着笑追上了前头的小队。魏千屿跟着沈鹮,沈鹮跟着白容,四殿殿主分开后魏千屿一直说故事,沈鹮虽不想听却也听进去了,此刻一抬头,是完全陌生的林子,众人也分散了许多。
“再往前就靠你们自己走了,林深路多,不要迷失其中。”白容说罢,停在一株榕树下便不动了。
所谓来中融山中传承结界历险,实则也是靠他们自己去找秘境,遇传承。
沈鹮原以为李璞风与卫矜多少会知道些关于传承结界的消息,如今看来,让新入紫星阁的御师一并来中融山寻传承的目的,就是趁着人多好干活,且不够默契的小队不会私藏传承,因为他们不足以信任彼此。
这行为,怎那么像白容会干的事儿?
跟着其他人离开前,沈鹮朝白容看去一眼,他站得很直,细碎的阳光透过榕树叶落在身上,似乎就在此地等候他们。
周围人各奔方向,谁也不想叫其他人跟着,沈鹮只能与魏千屿走一条称不上路的小道,入林深处。
若她此刻再回头便发现,方才立在榕树下的人早已消失,中融山神秘却也危险,龙息为万妖仰赖的气,此山中,必藏有他们不知的妖灵。
越往山里去,他们周围就越听不到其他人声了。
沈鹮也没探出此地方位,总之不是她之前来过的地方,她曾在朝天会前探过中融山好几回,每个走过的地段都留有印记,到了陌生之地便要更谨慎些。
魏千屿不愧是个公子哥儿,肩不能抗手不能挑,如今走个山路都困难,因脚下荆棘太多,刮花了他的衣袍,他又开始嘀嘀咕咕。
“不然我们就在这儿不走了吧?等旁人找到了传承,必然会上报殿主,届时我们就知晓传承在哪儿了。”魏千屿说完,沈鹮回头瞥了他一眼。
“你可知入山找传承便是走运,得要几日?”沈鹮问他。
魏千屿摇头:“咱们这么多人,找个东西要不了多久吧?”
沈鹮叹了口气道:“若是走运,被人撞上,他必入结界中,那结界里或有阵林,或有秘境,危险重重,想要出来没有三五日不得破界。若是不走运,传承难寻,你在这山上转几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魏千屿一听,顿时问:“那咱们吃饭怎么办?”
沈鹮:“你还真是想法与众不同。”
别人担心生命安全,他却担心吃不饱肚子。
沈鹮指着山林道:“山中最不缺的就是吃的,若是饿极了,你挖点儿虫子出来一样解饿。”
魏千屿一听,挥着手中打荆棘的长剑便道:“那为何要我们上山寻传承?我们才刚来紫星阁,本就对中融山不熟,此番若找不到传承结界,岂不是要被困山中?”
沈鹮闻言,与他一并怒道:“这必然是白容的主意!”
魏千屿愣了愣:“谁是白容?”
沈鹮一惊:“蓬莱殿殿主啊。”
“他就是白容?!”魏千屿更震惊:“可、可白容不是姑姑公主府里的……”
该怎么称呼对方呢?妖物,面首,又或是以色侍人的玩宠?
沈鹮忽而觉得脊背发凉,像是随时都要被人拆骨剥皮的阴森感,她吞咽了一下,轻声问:“不然,你以为蓬莱殿殿主是谁?”
“可姑姑府里的不是妖吗?白大人是人啊。”魏千屿此话一出,沈鹮便知道自己完了。
恐怕不止明云殿,哪怕是蓬莱殿也无人发现他们口中称为“白大人”的少年,其实就是满隆京城提起来便会露出暧昧眼神,可随意闲谈的公主府的蛇妖。沈鹮还以为白容敢以真面目示人,便是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在,故而不在意他是否暴露,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儿也没暴露。
“魏公子,忘了他吧,我胡说八道的。”沈鹮拍着魏千屿的肩,打断了他的惊讶与思绪,指着前方道:“你瞧,我们好像找到了一条出路。”
魏千屿看向沈鹮指去的方向,那里的确没有能刮破人衣袍的荆棘,隐隐还能听见颤颤水声,周围的榕树看上去更粗壮了些,有好几株大约活了上千年,几个人伸长了手也抱不住树干。
荆棘之后,的确有一条小溪,溪水很浅,但从山上蜿蜒而下,看不见头,也瞧不见流向何方。
沈鹮走到溪边伸手舀了一手心的水,冰凉彻骨,入口微甘,小溪对面还有一些野果树,成熟的果子挂在树梢,橙黄色的看上去颇为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