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那是逐云给他的生辰礼。
可魏千屿只看一眼便立刻捏住了那样小小物件,心如擂鼓,六神归位。
他突然明白,手中握着的这样东西,或许才是东方银玥真正想给他的东西。
第52章 桃妖
饭席结束后还有拆赠礼这一环节。
赠送给魏家嫡系唯一子嗣魏千屿公子的礼自然是珍宝无数, 件件举世无双,可在这些贵重的礼物中居然有人送妖。
这世间有无数类型的妖,但在众妖之中,最为珍贵且稀有的, 当属植物化妖。
万物有灵, 植物的灵最深,在其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被埋在地里时, 便已经在汲取天地之精, 破土而出, 历经风雨, 再长成参天大树。
可万灵之中, 也唯有植物开智最难, 他们的思想、意识、皆需数千年的修行才能得来。即便拥有了神识,双腿还也深深地扎在土里,无法轻易挪开, 更遑论化智, 化形, 拥有强大且无双的法力。
天穹国由花草树木化形而来的妖少之又少,如今被送至魏宅的妖准确来说,还达不到妖的地步。那是一株桃花精, 可短暂化作人形,维持着人的特征, 思想却如同稚儿, 只会对人笑,乖巧顺从, 被人驯服得很听话。
桃花精化形后说不得多漂亮,至少一梦州中有比她更好看, 更妩媚的,但她浑身散发的阵阵清冽浅香着实迷人。
满隆京人都知晓魏千屿与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清清有婚约在身,而魏家没有妻未入门便纳妾的说法,故而魏千屿这二十年来屋子里从没有女人伺候。即便他花名远扬是个纨绔,且追求过许多女子,像是处处留情,可实际上魏千屿于身体力行上仍是一张白纸。
有人送妖来,还是只漂亮乖顺的女妖,这摆明了是在打上官家的脸。
即便如此,魏嵊居然也没有翻脸,他依旧挂着一副吾家有儿初成长的慈父模样,看也没看那桃花精一眼。于他看来,今日的礼没有一样比长公主送的更贵重了。
这些小妖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打小闹,待那桃花精跳完了舞,魏嵊才道:“千屿可喜欢?若喜欢,收了便是,日后她再有造化,便可当做契妖。”
魏千屿闻言,脸上的血色与酒后浮于颊上的红皆瞬间褪去,他愣愣地盯着匍跪于众人面前的桃花精,像是反应不过来魏嵊说的话是何用意。
其实此事也无需他回答,送桃花精的人在朝中有些威望,与容家挂钩,魏嵊身无官职不会拂容家人的脸,这桃花精便是魏千屿不喜欢,也会收入魏宅。至于日后是死是活还是成为魏千屿的契妖,都不重要。
有心之人,想坏魏家与上官家的婚约,或想煽风点火,借上官家如今的麻烦,烧一烧魏家的衣角。
自然,不是所有人送的礼都能被拿上台面,拆礼这一项也不过是给那些赠贵礼之人一个面子,也是为了彰显魏家的人脉关系。
魏千屿的生辰宴真正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屋外的大雨转小,可凉风阵阵,吹得人直打寒颤。
沈鹮出魏宅便瞧见白容孤身一人踏着夜色往街尾走去,从那里穿过几条窄巷,可快速回去公主府的方向。
一身玄衣的少年举着一把黄油纸伞,身姿颀长,冷得落在他周围的雨似乎都能随时化成冰。
沈鹮连忙追上去:“白大人!”
她想与白容说说关于兔妖的事,前几日没碰见他,如今沈鹮已经将兔妖交给蛙妖小童照顾,怎么也得给蓬莱殿真正管事儿的人打声招呼。
白容脚步未停,沈鹮的腿隐隐作痛,咬着牙跟上这才拦下了对方。
白容的脸色不太好看。
沈鹮见状微怔。
他似乎也是才发现沈鹮的出现,眨了下眼回神后眉心微蹙问道:“找我有事?”
沈鹮点了点头,余光瞥了一眼白容握着伞柄的手,他像是在极力控制着什么似的,手背青筋显现,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于是沈鹮立刻将兔妖之事迅速告知白容,并且说明那兔妖是从秘境中被带出来的,但因其妖力低微不足为惧,所以她才会将她带进紫星阁。
原以为这件事白容闻言多少会有些反应,谁料他连嗯地没嗯一声,抬脚便与沈鹮擦肩而过,兔妖之事并未引起他几分注意,他根本就不在乎。
沈鹮见他沉默着离开,纳罕地抹了一把吹到脸上的雨水,她腿疼得厉害,只想赶紧回去蓬莱殿后方的东二小苑里泡一桶暖呼呼的热水。
反正招呼打过,白容也没拒绝,便当是他答应叫兔妖留下罢。
越过窄巷,白容才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沈鹮拦着他说了些什么话。雨声太大,白容的注意力并不集中,他的思绪一团乱麻,实际上根本没听清沈鹮到底在说什么,但此刻仔细回想她方才的神情,应当不是什么紧要大事。
白容的心里闷得有些发疼,浓烈的酸涩如同陈年老醋在心口发酵,又被人戳破了一个窟窿,滚滚黑醋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叫他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很难受,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魏宅熬下来的。脑海中的两道声音撕扯着他的意志,一面让他赶紧离开魏宅,回到公主府,问问东方银玥为何要将那样东西交给魏千屿,另一面又让他千万守住自己的妖气,不能在魏家的宴席上暴露身份,不能给东方银玥惹祸。
白容知晓自己性子极端,此刻有满心的不甘委屈与疑惑,得亲自去问东方银玥要到答案。
便是顶着这样浑浑噩噩的意识,白容回到了公主府,一路沉默着走入凝华殿,看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大殿他才知道,东方银玥不在公主府内。
东方银玥能去的地方很少,不在公主府便是在宫中。
白容没有歇息,他本可以在凝华殿等东方银玥回来,可他坐不住。
这一次他忘了撑伞,也不管顶着浑身的雨水出现在东方银玥的面前有多狼狈,他顾虑不了那么多。妖与人一样,都只长了一颗心脏,他的心里装下了东方银玥,就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深夜的宫门早已落下,宫门旁的小门值守的御灵卫认得他,那人是逐云手下的。过去的不知多少年月里,白容都会在东方银玥因忙碌住在星祈宫时想念她,便悄悄从小门入宫,怕她见了心烦,怪他不够稳重,便藏身于星祈宫她的寝殿门外那片风铃木后。
这一夜也依旧放行,白容不停歇地往星祈宫赶去。
东方银玥也不在星祈宫,但星祈宫的宫人们说公主殿下今日的确入宫了,午后在星祈宫小憩了一会儿,出去后再也没回来。他们以为东方银玥回了公主府,实则她还没出皇宫门。
暴雨敲打在青玉檐上,站在檐下的小宫女即便披着厚厚的棉衣也被这寒风雨水吹得瑟瑟发抖,宫女看向站在雨水中脸色苍白的白容,没忍住开口:“白大人要不还是入殿等候殿下吧?至少换件衣裳,喝杯热茶。”
白容看上去实在有些凄惨,少年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淋乱,高束的马尾也不知何时松散下来,玄衣披身,浸透了雨水。他呼出的气比夜风还要寒些,劲瘦的身形如同冻僵了般笔挺地站在星祈宫外,眼神空洞。
“她会去哪儿?”白容的声音沙哑,如被寒刃割伤,说完这话后又是几声咳嗽。
小宫女不忍地皱了下眉头,正要上前去拉他到檐下避避风雨,可还没碰到人,少年便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