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与东方银玥做过那种事之前,白容几乎是住在紫星阁里的。他与李璞风和卫矜一样,只是那两个人同吃同住,对白容并不熟悉,他们从不来蓬莱殿,故而也不知白容早在蓬莱殿中扎了根。
后来,白容第一次在东方银玥的凝华殿中过夜,那一夜他几乎失了理智,凭着野兽的本能侵占自己的领地,他与东方银玥因为那一夜而近了不止万步,白容也终于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赖在公主府,从此住在公主府。
只是将东方银玥的身体弄出血的那一夜过后,东方银玥大病一场。医师到公主府时他与东方银玥隔着一扇凝华殿厚重的大门,可他听力好,屋里的一切动静他都能听得到。
老大夫捏着胡子欲言又止许久,在东方银玥许他直言不讳后,他才委婉地说:“公主殿下身旁的妖体极寒,秽物也一样,女子体弱畏寒,需得以药温上一个多月才能有明显好转。”
这话叫东方银玥摔了手中杯盏,也叫垂头丧气站在门外的白容明白,妖的那东西若留在人的身体里多了对她是有害的。
他的本体是冷血的蛇,沸腾了一夜的血液让他误以为自己变得温暖,可实际上对于东方银玥而言无异于寒水入体,何况彼时他还埋得那么深,无节制地轮流着去弄她。
所以东方银玥生他的气是应该的,她不肯见他也是应该的。
直到东方银玥过了半个多月,身体有些好转又入宫去了,白容才想着要在她面前晃一晃,说几句软话,让她知道他已认错了。
即便白容找去了宫里,东方银玥也避着他。
那段时间简直叫白容生不如死,他白天见不到人,夜里也睡不着,终于有一日冲动战胜了理智,他不怕自己成了讨人嫌的妖,只怕若他再不见东方银玥,就会被她彻底抛弃。
于是白容夜闯了东方银玥的凝华殿,在她熟睡之时伏在了她的床前,一只手探入锦被里抓住东方银玥的手,小声地喊她殿下,将她吵醒。
“你怎么来了?”东方银玥见他将脸贴着她的手背时有些惊讶,怔了会儿后又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脸,只要见到白容,她就会想起那夜的荒唐。
白容低声道:“我来向殿下道歉。”
东方银玥心中笑他不知分寸体统,竟有人会半夜私闯旁人的寝殿,趴到床头把人喊醒来道歉的。
可白容态度还算诚恳,她估念他是妖,便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也是想听听他到底要说出什么歉疚的话来。
谁知等了会儿,少年见她发丝撩过肩头,露出半边细腻的锁骨后,喉结滚动,说了句:“我再也不会不经殿下允许弄进殿下的身体里,我以后不会让殿□□寒了。”
此话一出,东方银玥便将他踹了出去。
即便彼时白容还未弄懂自己除了害东方银玥生病之外还做错了哪里,可因那夜致歉,东方银玥好歹没再如先前那般躲他躲得紧。
没多久后东方银玥忙碌得太晚,白容特地去宫里接她。那日是乾允帝的忌日,东方银玥的心情沉闷,见到白容也没提起兴致苛责他,只在宫巷的转角处看向了观星台,思绪不知飘向了多远以前的星海。
东方银玥忽而开口道:“本宫记得你将紫星阁古书楼里的书都翻了个遍,可在里头看见观星推运的书籍了?”
白容惊喜她与自己搭话,轻声道:“有两本星图绘本,殿下感兴趣?我拿来给您看。”
东方银玥却笑了声:“本宫看不懂那些。”
她想起白容素来聪慧,紫星阁的捉妖之术他一点就通,说不定他会懂。白容似乎也看穿了她那一记眼神的用意,他既读遍了古书楼里的书籍,自然也了解观星推运的由来与覆灭,知晓那是三百多年前被誉为诅咒的邪术,可他毫不犹豫地承诺道:“我学。”
“你真要学?”东方银玥问他。
白容点头:“只要殿下需要,我就可以学,我想让殿下知道我不是一个无用之人,只要殿下将我留着,我会努力成为对殿下最有用的那个人。”
“好啊,那你学吧。”东方银玥上了马车,掌心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掀开车帘朝皇宫中最高的梵宫望去一眼,她轻声道:“但本宫可没什么能教你的。”
没有书本,她也不懂星宿的分布,看不穿银河中滚动的秘密与预示,这一切都要白容自己去摸索。
“我会努力去学的。”想方设法地去学。
东方银玥忙碌一天,精神疲惫,她打了个哈欠,像是将白容这话当成了一句不可能实现的戏言,于是也随口说一句:“若你真有学成的那一天,本宫便将灵锁门的钥匙交给你。”
只是天穹国留下的关于观星推运的书实在太少,留着最多的便是蕴水魏家,可魏家的书本白容也都看过了,即便如此他也不算真正学成过观星推运。
至多……可观形象,见来日天气。
如今这又算什么呢?
那把灵锁门的钥匙,已经被当做魏千屿的弱冠礼送给了他,白容甚至想开口让东方银玥把那钥匙要回来,再多等他几年。
那这话终究过于孩子气,宣璃长公主送出去的礼,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白容难过也无助,他甚至觉得或许自己就是个蠢人,所以用了两年也没真在星海上学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才叫东方银玥失望。
这把连接观星台的钥匙,是第一次被她送出去的东西,在白容的心里那原本应当是属于他的。
他是妖,他独占欲极强,于他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把钥匙的问题。
白容怕有朝一日他的所有能力皆可被人替换,他怕从此以后东方银玥再也不需要他,他怕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像灵锁门的钥匙,看似是他的,可早晚有一天会被东方银玥收回,或被她赠于旁人。
宫外的骤雨遮蔽隆京的夜景,白容告诉东方银玥两年前她的许诺,再说起今日他在魏宅看见可直入梵宫观星台的钥匙时的感受,说得好似东方银玥成了薄情寡信的负心之人。
东方银玥有些恍惚,她在记忆中搜索有关白容提起的画面,可她的确记不太清了。
乾允帝的死时时刻刻提醒着东方银玥,三百多年前周家的预言尚未解开,而唯一想要破开那看似诅咒的办法,便是应咒而上。
“我无法成为对殿下最有用的人,殿下对鱼水之欢亦不热衷,我怕……”白容的额头轻轻顶着东方银玥的下巴,极尽示弱:“我怕观星台只是一个开始,我怕蓬莱殿易主,怕殿下择婿,怕我到最后成了殿下身边最最可有可无的那个。”
说到底,白容就是怕被她抛弃。
曾不止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类话的,他在青云寺里的短短时间里,充分地认知到了那些人对妖的恶意,也知道这世间无一个人会正常地看待一只妖。而东方银玥将他送去青云寺,也是为了让他学会如何收敛自己的妖性。
一个毫无用处的妖,只会让人厌烦嫌恶。
东方银玥闻言,拨开他湿漉的发丝,用力地捏了一下白容的耳朵,将他的脸提起来。
画面有些滑稽,白容的耳尖被她捏红,可他像是不知痛一般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惶恐情绪中。
东方银玥嗤地一声笑出:“你究竟是怕你无法成为我身边最有用的人,还是要控诉我与你甚少行鱼水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