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鹮笑了笑, 道:“我不曾见过她,上回碰面还是她来替你给我送请帖, 怎么?上官家出事了?”
这些天沈鹮一直沉浸在阵业中,无瑕管紫星阁外的琐事,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打听上官家的消息。
魏千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勉强维持的那点儿笑容也渐渐收敛。他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犹豫了片刻才道:“沈仙子能不能替我寻人?”
“出什么事了?”沈鹮见他慌不择路地找上自己了,也知事态严重。
她虽不喜欢上官清清,可如今的确算不上讨厌对方,尤其在秘境中她曾见过上官清清的过去,那种像是度过了旁人一生的莫名涟漪尚未从她身体里完全剔除。她救过上官清清一命,上官清清也替她隐瞒身份,沈鹮想着她们即便算不上朋友,也算半个共犯,若上官清清真出了事,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魏千屿张了张嘴,话已经到了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便连以往颇为天真惹人嫌弃的神情也变得木讷了几分。
他道:“魏家与上官家……退婚了。”
退婚二字脱口而出时,魏千屿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利刃割过一般,剧烈的疼痛转瞬即逝,可仔细去寻其实那股难受并未消失,只是从他的喉间顺着下滑至了胸腔。
退婚之事其实有迹可循。
在他来隆京之前,魏嵊怕他在外头胡来,玩得忘乎所以,得知他去了风声境还特来一封信件呵斥他,反复叮嘱他朝天会与他弱冠礼的时间。除此之外告诫他的还有他无法反抗的命运,他终究要娶上官家的小姐为妻。
当年与魏千屿订婚的便是上官清清,即便如今上官清清除了一个冠以上官的姓氏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支柱,可魏嵊都没想过要退婚。
直到上官家沾染上瘴毒一事。
上官靖与那猫妖母女二人一并关押青云寺时,魏嵊传话让魏千屿千万不可掺和进上官家的事情中,那时魏千屿其实就已经有所猜测,魏嵊多半是看不上上官家了。
如若上官家是冤枉的,三五日也可被放出,那这婚约便还作数。
可上官家被关了十数日,上官清清虽总往魏宅跑,堵着魏千屿出门的路,如以往一样成为他的小尾巴,魏嵊却从未提过要见她一面。
明明说过在他生辰宴上会当众宣布他与上官清清成婚日程也因满堂宾客的恭贺而不了了之。
那日上官家无一人前来,魏嵊亦不曾在青云寺中为上官家想方设法通路。
生辰宴结束后,魏千屿原以为上官清清会生气她替沈鹮送了请帖,到头来魏家却没给她一封。他知道了魏嵊的打算,心中惴惴不安,甚至想过要去上官家向上官清清解释。
具体解释什么他也不知道。
但至少不是用撕破脸皮的方式,给她难堪。
魏千屿想告诉上官清清,他没有变心喜欢上了旁人,只是此刻没有成亲的打算。他也想告诉上官清清,十年过去了,他们大可以不必陷在过去,人总要往前看,即便他们有朝一日解除了婚约,他还会当她是朋友,玩伴,还会照顾她的。
那些话在魏千屿的心中踌躇了许久,终究没机会说出口,因为次日他又在魏宅门前看见了上官清清。
她依旧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一株枯萎的柳树下,坐在结了冰霜的石头上,额前卷翘的几缕发丝坠着几点露珠,娇小的少女正垂眸拔着地上的野草,也不知在那儿等了多久。
好像自从魏千屿重新来到隆京起,她便一直在那儿了。
只要他出府门,就能在那里看见她。
不是在魏宅的大门,便是那条深深的窄巷后,甚至她能拿捏他的心情,知道他哪一日走那一条路。
魏千屿见到上官清清,准备腹稿皆化作了虚无,他走上前问她:“你来多久了?”
上官清清的鼻尖被冻得有些红,她听到魏千屿的声音笑着抬头,状若无意间扫去满地杂草屑,对魏千屿道一句:“不久,我知你府上昨日一定忙得很晚,你今日不一定会早起,故而比平日迟来了半个时辰。”
她有些得意自己的小聪明,魏千屿却觉得心间涌上了些许痛感,他像是被人束缚住了手脚丢入深海,魏嵊的不容拒绝于他而言是枷锁,上官清清自我感动式的付出亦是。
“你可知魏家昨日故意未宴请上官府里的人?”魏千屿忍不住刺她一句。
上官清清愣了愣,忽而笑道:“我知道啊,我爹如今还被青云寺关着,上官家并不清白。魏伯父昨日宴请那么多宾客,说不定是想让你日后走上仕途,若此刻与上官家拎不清对你不是好事,我不去是对的。”
可魏千屿看着她的笑,还有她头头是道为他好的分析,终究没能说出那些扫兴的话,魏嵊尚未给上官家下达最后的死令,说不定一切尚有转机。
平静了许久后,就连魏千屿都险些以为魏嵊真的没有放弃上官家的打算,可一纸退婚书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到了上官府,送到了上官清清的手中。
上官家如今无人,只有上官清清一个主事,可上官清清从不管家里生意,满心满眼地只知道跟在魏千屿的身后讨他欢心。乍一接到退婚书时的确震惊、伤心,可她还抱有天真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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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几日来找我过。”魏千屿吞咽了一口冰冷的风。
“她要你娶她?”沈鹮问。
魏千屿摇了摇头,又点头,最后还是摇头,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她要我带她走。”
沈鹮惊讶,这便是上官清清愿意放下一切,没名没分地跟在魏千屿的身后了。
魏家与上官家的婚书既燃已经退了,魏千屿日后婚姻嫁娶便都与上官清清无关。可她却让魏千屿带她走,便是哪怕魏千屿将她藏在隆京城外山间田野里的一个庄子里豢养着不让所有人知晓,把她当个外室,甚至外室也不如,她亦不在乎。
眼下魏千屿能来蓬莱殿问她有无看见上官清清,便说明他当时是拒绝的。
魏千屿露出苦涩一笑:“我又怎会答应她?”
他觉得上官清清大约是疯了,才会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
她在收到退婚书后安静了两天,又再度出现在魏千屿的眼前,便要他将她带走,远离上官家,从此剥离上官清清的身份。
她说:“只要能与屿哥哥在一起,我在哪儿,我是谁,都是不重要的。”
“怎么会不重要呢?”魏千屿不明白她为何用情如此偏执:“你是你自己,你不是我的附属品,我如今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握,我的未来都在族长先辈的的操控中,又如何能来庇护你?更何况……我从未想过要与你……”
“你不想与我成婚。”上官清清仿佛深受打击,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眼泪若断了线的珍珠般滚了满脸:“这封退婚书到了我的手上,你多半也是高兴的吧?”
魏千屿看不得她哭,这些日子他见惯了上官清清的嚣张跋扈,可她一哭起来变显得尤为无助可怜。
魏千屿不知要如何劝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