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冷,沈鹮与洛音并未在祥云楼外待着,上官清清失踪四日,银地人包下祥云楼也有三日,这期间既然小二都没机会上楼见到上官清清,便说明那银地人将她保护得很好,且她短时间也没办法离开。
沈鹮与小二打了招呼,只要这些银地人有要离开的趋势,便让小二将消息通知到紫星阁去。
至于魏千屿那边,等沈鹮去告知。
沈鹮与洛音正准备走,二人才离开祥云楼不过百步,便与一名男子擦身而过。
许是因为沈鹮穿着紫星阁的衣裳,叫那男子多看了她这边一眼,同时沈鹮也看向了对方,待风雪吹过,已经不必要再回头了。
“方才那人是银地的。”洛音突然开口。
沈鹮微怔,问:“你怎知道?”
“他的身上,有与那些银地人同样的味道。”洛音捧起怀中的雪毛狼。
她倒是忘了这小家伙的嗅觉非常灵敏,不过不必雪毛狼去嗅沈鹮也看出来了,想必方才那名男子就是那些银地人的主人,因为祥云楼中有丝妖气便是从那男子身上传来的,而那名男子的身上还有人的气息。
他是个半妖。
除此之外……
霍引忽而拉住了沈鹮的袖子,俯身凑到她的耳边道:“他见过白容。”
这话声音很轻,没被走在前头的洛音听到,沈鹮有些惊讶地望向霍引,她那眼神取悦了霍引,他又道:“半妖身上的伤,是白容弄的。”
如此一说,沈鹮倒是想起来那半妖身上的确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与白容交过手。
沈鹮可见过白容杀人的模样,少年下手狠辣,每一招都奔着对方死去的,绝不会手下留情。
那半妖是什么身份,居然能从白容的手上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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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寒风顺着木窗的缝隙灌入,吹动床幔,也吹乱了沉睡之人的梦境。
上官清清突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记忆中她与魏千屿还很要好的年龄里。她在母亲生辰那日被上官茹推入水中险些淹死,大病一场后魏千屿特来找她玩儿,他带她放花灯,带她听戏。
那日魏千屿本想带着上官清清去隆京城外的湖面上滑冰钓鱼的,可因为她的身体原因便放弃了。后来上官清清养病一个多月,身体终于硬朗了些,魏千屿便又来找她,他说要趁着隆京的冬天还没过去,再带她去一趟城外的野湖。
上官清清不会滑冰,是魏千屿手把手地教会了她,他不会嫌她笨,即便她好几次摔倒了,魏千屿也会立刻扶起她,嘘寒问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那是上官清清的记忆里,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因为她吃上了魏千屿亲手钓起,又亲手去烤的鱼。从小锦衣华服的公子十指比她的都要细嫩,却在来钓鱼之前特地看了府中厨子如何杀鱼的过程,将鱼清理干净后,洒上佐料,第一口也喂到了上官清清的嘴里。
他那时说:“若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样无忧无虑,快乐自在地长大,若无家庭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与痛苦,他们或许真的能成为青梅竹马、神仙眷侣。
上官清清的梦境中,钓鱼那日下了很大的雪,可她的记忆里却分明记得那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刺骨的寒意随风袭来,上官清清抬眸对魏千屿喊了句冷,她想朝魏千屿靠近一些,可就这么短短距离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对方。
“屿哥哥!”小小的上官清清心里无限地恐慌,她像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即将要失去什么,她想要抓住魏千屿,可伸出手的刹那脚下的湖水冰面碎裂,叫她直接摔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伸出的手在水中挥动,她像是又回到了被上官茹推进池水的那一日,无措、恐惧、绝望,而这一次她清楚地明白没有人会救她。
她拿着退婚书找到魏千屿的那一日,魏千屿让她不要陷在过去的感情里无法自拔,那些孩童时期的话多为戏言,做不得数。
她说她会在他对她说喜欢的地方等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上官清清不知魏千屿究竟会不会来找她,总之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捧着婚书去了当年滑冰钓鱼的野湖旁,她就坐在他们当初扎了个小帐篷的湖边,湖边还有一个即将坍塌的凉亭。
一切都与过去不同了。
上官清清心里非常清楚,可她无法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一旦接受,她便一无所有了。
她只当魏千屿是一时忘了这片湖,毕竟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那么多,他得一个个慢慢找来,如若她现在离开,下一刻魏千屿就找过来了,他们岂不是错过?
她在湖边等了魏千屿许久,每一刻都是煎熬,直到天黑这片早已荒芜的野湖也无人经过,上官清清就这样呆呆地在湖边等了一整个白日。
夜幕降临时,她已经冻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嘴唇泛紫……上官清清在这一刻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也许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她回顾自己的一生,值得快乐的回忆那么少,可仅存的那一丝快乐也不愿意再回应她了。
她突然想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反正她无牵无挂,这十几年的生活已经过够了,想要的抓不住,曾经以为拥有的如今也都抛下了她。
上官清清苦涩了一瞬,但也仅有那么一瞬。
她躺在湖边的野草中,任由过长的枯草淹没自己的身体,濒死之际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许多,在回忆交错间,她心中还是藏有几丝不甘与愤恨的。
怪她弱小,一生只想着要别人来救,怪她无能,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若可以,她也想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就拉上官靖与那猫妖母女好了,最好他们此生别想从青云寺里出来,也受尽折磨。
上官清清的意识逐渐消弭之际,她想的便是对上官家的诅咒。
她躺在冰冷干枯的草堆上,野草被风吹动割破了她的皮肤,可她连手也无力抬起,她看着漫天的星河,想着人这一生究竟有没有下辈子?
不管有无,她都不想要了……
而后,一双眼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是张陌生的脸,那人戴着厚厚的帽子,浓眉大眼地盯着她瞧,他是跪在她的身边的。男子急忙摘下了自己的披风与锦袄,用这些厚实且含着他体温与气息的衣裳将她裹紧。
上官清清闭上眼睛前,似乎听到他唤了她一声:“小姐。”
她不认识他。
上官清清的意识一直都很模糊,她在野湖边冻了太久,也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少日,期间迷迷糊糊醒来,隔着一面珠帘模糊地看见了老大夫的脸,也看见了站在大夫身后高大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