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银玥收回了手,又将黄符重新盖上去,颇为嫌弃般将那两根手指在白容身上擦了擦,毕竟那张脸上还有许多蜈蚣妖粘稠腥臭的血液。
她终于看向俞子舒:“俞大人可认得沈鹮?”
俞子舒顿了顿,摇头。
“臣虽不认得沈鹮,可紫星阁里的李璞风大人必然认得他!只需将李大人叫来见一面便知晓了。”俞子舒又道。
东方银玥冷下了脸:“李璞风是否见过沈鹮本宫不知,但沈鹮却是自小在本宫身边长大的,本宫认得她的脸,沈御师是不是沈鹮,难道本宫还不能分辨?”
“殿下?!”俞子舒猛然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狮虎鹰的方向:“那人不是沈鹮?”
东方银玥道:“方才本宫在来的路上见到了明云殿的李璞风大人,李大人特地说明是蓬莱殿沈昭昭御师以身御敌,为明云殿三百多名弟子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俞大人捉人心切,可以理解。但阻拦紫星阁重伤御师医治,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往后身体落下了病根,想来紫星阁也不会与青云寺善罢甘休的,尤其是……恩怨分明的李璞风。”
俞子舒闻言,心渐渐沉了下来。
他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断定沈昭昭便是沈鹮,只是见到了狮虎鹰的刹那他能想到的人只有沈鹮,加之白容这个妖有意庇护,而他向来与白容不对付,便想着纠缠上来。
谁人都知沈鹮年幼时的确跟随沈清芜时常入宫,说是长公主眼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若沈昭昭真是沈鹮,东方银玥不会认不出她。
就怕……东方银玥认出了,却刻意隐瞒了沈鹮的身份。
只是这么做,于东方银玥又有何好处?
当年若非沈鹮带走镇国大妖,或许隆京里不会死那么多人,或许先帝不会死,先皇后也不会被妖吞得尸骨无存。
“既然有公主殿下确认,那看来……是臣认错了人。”俞子舒双眸冰冷地看向自己的双腿,又道:“但白大人伤人一事,臣不能不追究。”
东方银玥搭在白容手臂上的手捏住了他手背上的一层皮,用力到指甲都嵌了进去,将他那一寸皮肤掐得通红。
白容也不觉得痛,反而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的小动作,那些许皮肤上的疼感化作了麻,如电般顺着手臂钻上心间。
东方银玥见他甚至在笑,眉心微蹙,若非此处人多,而今他又是蓬莱殿主的身份,她定一个耳光扇过去,叫他清醒清醒。
“白大人不解释吗?”东方银玥瞥他。
白容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道:“俞大人的腿上有蜈蚣妖的毒,若不及时砍下来或许会中毒身亡,我是为救他才动手的。”
“胡说八道……”俞子舒话音未落,便听到一记清冷的声音道:“俞大人的腿上的确有毒。”
俞子舒不可置信地朝不远处勘察现场的卞翊臣看去,此时卞翊臣就站在他断下的腿旁,那双腿如今暴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成了淡淡的紫黑色,似有腐烂的迹象。
而今是冬天,他的腿被割下也不过才一刻钟,绝不至于会腐烂,唯一可解释的便是他的腿上有蜈蚣妖那带有腐蚀的毒液。
俞子舒猛然看向白容,少年面带微笑地望向东方银玥,眼底已经没有旁人。他到来时蜈蚣妖已经死了,尸体都化作了满地污血,即便血里有毒也不至于会穿破他的鞋底融入他的皮肤,他腿上的毒,必定是白容割下时顺势所下。
可即便他知道真相,此刻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眼下有东方银玥作保,国学院帝师卞翊臣也站在了那一方,青云寺的寺卿并不在场,仅他一个寺丞,又非伶牙俐齿之人,想要自辩也没有证据帮他。
都是因为白容,因为那条卑劣的蛇妖!
“那看来,是臣误会了白大人……”俞子舒咬牙切齿,他身后的人还想说什么,立刻被他回眸一记眼神瞪了回去。
即便容太尉与公主府已然势如水火,可眼下除了自认倒霉,难道正要当着皇帝眼线的面,与公主府正面冲突不成?
白容得寸进尺:“既知晓误会了我,方才还要告我一状?”
俞子舒的嘴角抽搐了一瞬。
白容又朝卞翊臣瞥了一眼,启唇道:“俞大人明知我是公主府的人,你当着殿下的面污我的名,不该道歉吗?”
卞翊臣闻言,蹙眉朝白容看去,东方银玥也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声喝斥:“胡闹。”
白容站直了身体往东方银玥凑近了些,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当众摆明了面首的身份有何羞耻的,那双浅茶色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俞子舒,似是非要等到他道歉不可。
俞子舒深吸一口气,拱手弯腰道:“多谢白大人救我一命,多有得罪,还请白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俞大人。”白容面色不改:“我是小人,睚眦必报。”
说完这话,他侧身抬手拂去东方银玥肩上的雪道:“此处瘴毒尚在扩散,殿下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那边卞翊臣小心翼翼地收了几滴瘴毒后便回到了东方银玥的身后。
白容又道:“有劳卞大人送殿下回公主府,还有我蓬莱殿的弟子,也请卞大人多为照顾,找好大夫,她伤得不轻。”
卞翊臣有些意外,难得白容能对他说几句好话,“有劳”“请”这些词,以往不曾从他嘴里蹦出来过的。
卞翊臣低声笑了笑,启唇:“不麻烦,白大人不回吗?”
“瘴毒过多,我清理完了再回。”白容说完这话,又依依不舍地朝东方银玥看一眼。
东方银玥板着脸,心中失笑。
她方才还于内心夸赞少年终于有些正经模样了,而今看来,所有体面都是装的,不过是知晓眼下瘴毒未清他走不掉,也只能摆出大度的模样,于她这处讨几分好。
“那狮虎鹰……”俞子舒还没说完,白容便打断了他:“狮虎鹰暂且收于紫星阁,待沈御师醒了,我蓬莱殿会查问清楚,届时会派人告知俞大人的。”
俞子舒还想说什么,卞翊臣问他:“俞大人不走?你的伤若不治,怕也会伤及性命。”
俞子舒当然知晓,他如今凭着符与药才撑着不倒下,可任凭谁被割断双腿都是一场大劫,那双被白容割断的腿已然腐化,想接都接不回去。
他咬牙颤抖着,也知此处瘴毒深,再待下去于他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