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容惯会装可怜,总会蹲在东方银玥的跟前抱着她的腰,枕着她的腿,这次却没有故技重施。
他见到东方银玥醒来,眸光亮了一瞬,抓住她的手腕道:“我带殿下去一个地方。”
东方银玥有些意外,他竟没问苍珠海地梅花妖之事。
她道:“我的头还很疼。”
白容端来了雨山枫递给她,意思明了,让她喝了茶再跟他走。他没松开东方银玥的手腕,摆明了非要带她离开,东方银玥倒是想看他卖什么关子,饮了一口热茶便随白容出门。
逐云守在星祈宫外见到二人有些愣神,春夜的雨虽薄却凉,从这里一路走出宫门不撑伞的话一定会淋得透湿,正如此刻白容一样。再者春寒未消,即便不淋雨,风吹久了也会风寒,她自不赞成东方银玥离开,何况她还喝多了酒。
白容从逐云手中夺过了伞,逐云拦他:“白大人要带殿下去哪儿?”
东方银玥闻言,挥袖道:“不必跟来!”
怎能不跟?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瞧着长公主也不似很清醒的样子,白容满身朱砂,若不是逐云没嗅到血腥气,差点儿以为他是提刀杀了人就走来了,放这二人出去本就是冒险。
逐云不敢违背东方银玥的命令,只是没明着跟上去罢了,她的动作白容都看在眼里,却也没阻止她。
黄色的油纸伞在雨夜中像一轮落地的明月,伞下挂着夜明珠照亮前路,雨水淋湿的玉阶旁开满了细小的春花。白容将伞撑在了东方银玥的头顶,抓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而自己淋在雨中,一路带着她走出星祈宫,往皇宫侧门而去。
东方银玥身上的酒味有些重,便是吹了许久的风也未散去。她脚下虚浮,甚至伸手去碰伞檐下的雨线,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到底要带本宫去哪儿?”
“出宫。”白容道:“我给殿下准备了生辰礼。”
东方银玥攥着手里的雨,直至将那点冰凉焐热了才问:“为何迟了?”
“不迟,殿下的生辰还没过。”白容盯着她脚下的路道:“我记得殿下告诉我,你本就是接近子时才生的,所以距离你真正的生辰,应当还有半个时辰。”
东方银玥闻言,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容未及眼底,却是深深地朝白容看过去。
她难得借酒抒情,心中到底有几分不满的:“若是换做以前,你必然早就黏在我的身边了。”
“即便再过几十年,我也依旧想无时无刻黏在殿下身边的。”白容抿嘴,回想起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心下微沉,也觉得不开心。
他的身体每一日都在变化,血液回温,要不了多久就会从一个冷血的蛇彻底蜕变成热血的龙。有时他睁开眼,头顶的龙角便会戳穿皮肤,他不敢让自己这般模样出现在东方银玥的面前,只能避开她。
出宫门时,宫门守卫震惊地瞧向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一句话也没多说便将侧门打开,毕恭毕敬地垂下头,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出了宫门,白容准备的马车一早便在那儿等着了。
东方银玥看见马车便知道他没回公主府,用的还是紫星阁的车与驰马,再回想起今日所见苍珠海地的妖,上马车前启唇:“你怎不问今日宴席上发生何事?”
“不想问。”白容垂下头。
他的发丝早就全湿了,一滴滴水珠如泪水似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白容抬袖擦了一下脸,没擦掉他眼下的朱砂色。东方银玥见不得他这么可怜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的手,温暖的指腹贴着少年的脸颊,一遍遍轻柔地抚过,抚去了朱砂印记,可白容的脸还是红的。
他望着东方银玥的眼,与她对视许久,忽而皱了一下眉,再伸手捞过她的后脑,将自己凑了过去。
东方银玥还坐在马车内,白容的大半身躯淋在雨中,唯有肩膀与脑袋钻入车厢。吹久风淋久雨的唇很凉,贴着东方银玥的嘴唇近乎贪婪地纠缠着气息,是雨山枫混着酒气,还有他铺满了马车内的芙蓉花香。
东方银玥的手紧紧地抓着白容湿透的衣襟,攥得满手臂冰凉的雨水。少年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熟悉的妖气裹挟着呼吸袭来,让她心跳加速,逐渐沉沦。
牙齿咬破了嘴唇,白容血液的味道在唇舌间勾缠,他有些意外地睁开双眼,松开东方银玥后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竟露出笑意。
东方银玥触到满手新鲜的芙蓉花,那些花瓣上还有些许朱砂印记。
“这个季节,你哪儿弄来的花?”东方银玥问。
白容笑说:“秘密。”
“那现在,你要带本宫去哪儿?”东方银玥又问。
他还是笑着,故弄玄虚:“等到了殿下就知道了。”
今日是东方银玥的生辰,白容不想提一切扫兴的话题,他只是想让自己精心准备的礼,能赶在东方银玥的生辰彻底过去之前,被她看见。
马车一路往城门疾驰,沿途还算顺畅,但出了城门再往外走便难免颠簸了。
东方银玥手里捧着一束芙蓉花,靠在马车的车窗旁,被风吹动的车帘偶尔掀开一角,可见浓墨般的夜,也有几滴如凉雾似的雨水吹在她的脸上,洗去酒意,渐渐清醒。
她很少离开隆京,却记得这条路的目的地往哪儿。
当年皇兄娶太子妃,便在红绶山司命宫中求了签,签文上说太子妃为吉,皇兄的命中有一凶煞,若他能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则可化险为夷。
可太子妃为多番考量的利益所选,皇兄并不爱她,只能做到相敬如宾。
后来苍珠海地进献美人,将羽族孔雀化身的绫妃送到皇兄身边,皇兄对绫妃一见钟情,他没避开他人生中的凶煞。
世人都说红绶山司命宫上通苍穹,可算人命,但因三百多年前周氏观星推运一说后,司命宫便不再算命,只算姻缘。
白容竟将她带来了这儿。
隔着夜幕,东方银玥隐约可见红绶山上的朱色。这才春始,红绶山上的植物刚刚抽芽,便是要化作红叶也得等秋末之后,可偏偏那些红色耀眼,想让人忽略都难。
马车近了,东方银玥也彻底清醒。
不是红叶催熟,却是红绳挂树,缠绕着树枝,从山顶司命宫前一路挂了下来。
大雨无法淋去树上的红,夜风也无法吹走缠绕的绳,飘摇的红绳如一缕缕绶带,惊入梦中。
东方银玥突然掀开车帘,看见白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