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朝上官靖瞧去,那摔断了尾骨的男人一瘸一拐地正要往外跑,惊恐地回头看来,却是怕她。
“老爷怕什么?”
苏氏抱紧怀中的上官茹,上官茹化为妖后妖力低微,情绪波动都藏不住妖形,何况如今被瘴毒缠身。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瘴毒让她又异变出了半边脑袋,一张猫脸上三只眼睛两张嘴,不停地吐出血沫,已是将死之状。
“老爷,咱们的女儿快死了,你不来看看她吗?”苏氏擦掉上官茹脸上的血,此话问出,上官靖跑得更快。
他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府上众人皆已赶来。
许多人不知发生何事,待看见上官靖时,苏氏的眼眶猩红,已然被瘴毒侵入了意识。
她只怪自己一生痴情错付,为了上官靖去斗宁氏,将宁氏斗死了,还以为自己真能永远得到上官靖的爱,以为自己能坐稳上官夫人的位置。
这些天她也看明白了,上官靖根本没有心。
他对宁氏无情,对她也无爱。
林家护卫拉着上官清清退出饭厅,与此同时苏氏化成了一条三尾的猫妖,四爪六乳,锋利的牙齿突出唇外,那双猩红的猫眼盯着上官府里一切活人,无差别地去撕碎对方。
啖血肉,食人骨,一个彻底失去理智的猫妖将上官府饭厅前的一条路化为了血色。
上官靖已逃无可逃。
他看向叼着人尸骨往下咽,还在不断异变的苏氏,想用浓情蜜意去感化她。
他颤抖地尿了一裤子骚,结结巴巴道:“夫人,夫人……我,我是爱你的啊,夫人,夫——”
上官靖的话并未说完,苏氏已然咬断了他的脖颈,将他的头颅叼在口中。
此处瘴毒蔓延,妖气扩散,血腥味漫天,加之上官府外的阵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引人注意。
上官清清还站在饭厅旁的一株槐树下,红着双眼看向在府中寻找活物的苏氏,此时的苏氏已经长出了六条腿,脊骨扭曲,如同驼峰般隆起。
“要不了多久,她就要爆体而亡了吧?”上官清清望着痛苦哀嚎的猫妖,心中有一丝畅快,也有一丝释然。
再看向那具无头的尸体,上官靖的右手掌中还插着她的银簪。
曾经她很惧怕上官靖,她觉得父亲像一座永远也无法撼动的高山,他是上官府中的至高权威,而她只是个脆弱的,又渺小不受关注和宠爱的可怜人。在这座府邸,她从无自尊和自由,她时常看着一层层高耸的围墙,幻想过有朝一日能越过上官府里的高山,能逃开令她窒息的掌控。
她终于离开了这里,也终于结束了自己过去的期待。
上官清清落下了两行泪。
她此刻才明白过来除夕夜林阅的感受。
那是压在她身上十多年的枷锁悉数拆解、落地,她甚至能听到哗啦啦的锁链声,那些永远也困不住她了。
上官清清擦去脸上的泪,抬眼望向天空,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眼泪与笑声其出,惹得身旁林家护卫惊慌失措。
上官清清浑身的力气卸去,险些站不住,正要坐在地上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再扶住她的腰,让她站稳。
林家护卫不敢有此举动。
上官清清回眸,她看见了林阅。
愣了瞬,她问:“你不是在林家?怎么跑来隆京了?”
林阅看向她脸上的泪痕,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她,再看向满地凌乱的尸身,鲜血染红了上官府的青石路,从满府混乱的气息不难看出这里方才发生过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道:“我不放心小姐,所以一直跟着你。”
即便上官清清才动身时林阅便已经跟上她了,可他的马始终慢上官清清的妖兽车一步,在她入隆京后的第三日才赶到,一切好像迟了些……但也不算太迟。
“来得正好。”上官清清竟然还在笑:“我前两日才突然想起来,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啊?林阅。”
林阅见她落泪,又见她的笑,听见她的询问,一时恍惚。
“你与我说,你十岁前都在一梦州,我小时候也去过一梦州的。”上官清清抓着他的手,无视满地尸身,一步步朝饭厅而去,看上去犹如清醒的疯子。
她拿起桌上的糕点道:“你看,你还记不记得?羽丰楼的巷子口,我的糕点就是你拿走的,对吧?”
上官清清捻起一块糕点道:“他们没有这个口福,你来尝尝,我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林阅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记起他了。
那时他只是个……人人都可践踏打骂的贱种,藏身于暗巷,独自舔伤。
彼时众人都看绚烂的烟花,只有他在嗅食物的味道。
烟花结束后,巷中的光也消失了,却有一个戴着璎珞的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小姑娘,将昂贵的食盒放在了巷子口,里面飘着米糕的香。
她朝他看了一眼,又怯怯地后退。
那盒糕点是林阅十岁以前,吃过的最好吃、最好吃的东西。
后来听旁人说,那日来看烟火的小姑娘是上官家的小姐。
他想,原来是个小姐,难怪穿得那么富贵,长得那么好看。
林阅从未奢求过上官清清能记得他,他哪配得上小姐记住呢……可原来上官清清真能想起他来,她又一次将糕点递到了他的眼前。
林阅拿起糕点,正要吃。
上官清清问:“我在食物里下了瘴毒,你不怕糕点里也有吗?”
林阅摇头:“里面没有,我闻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