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银玥摇头:“我没想过利用你,我是想重病消息传出,做出假死,嫁祸府中的梅花妖,先困住他,再引蛇出洞。不论是当年之事起于谁,是容家也好,魏家也罢,总会有人按捺不住,不愿错失良机。”
谁知道她的计划尚未开启,白容便将她带入了幻境,东方银玥知道自己并未睡太长时间,可白容却说他们已经到了风声境。
她了解白容,于是将计就计。
幻境虽为假,可在幻境中所有的感受都是真的。那里时间流逝得慢,东方银玥好似真的大梦一场,度过半生,这些都是意外奢来的,不属于她的命数,总归是要还回去的。
索性一切都来得及,她赶回了隆京,将安排在银地与玉中天边境的孟家兵队调来。经此一役,东方云瀚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帝王,无需再靠她扶持。
魏家贼心毕现,容太尉也被斩首,所有阻碍他帝王之道的威胁一应尽除,而他那篇除旧迎新的朝中官员改革之制,总算能抬上来。
天穹国挖去了腐肉,总会更好的。
魏筌霖没有几分胜率,孟家的兵非同小可,与魏筌霖的铁骑正面对抗,数日便见分晓。西来绕山而至的风声境两万兵马拦在了中融山后方,他也退无可退了。
战火渐消,妖也斗得疲倦。
与东方银玥预料的一样,她再度走上观星台上的梵宫,站在梵宫一角看向隆京的一片狼藉,略生不安。
人族之役结束了,可沈清芜还未出现。
天上的霜变成了雪,寒得极为异常。
东方银玥正欲转身走下高台,忽而地面传来一阵剧烈震颤,她连忙扶住身边的柱子。
放眼望去,远山灰烟四起,中融山处似有异动,山巅颤颤,连着隆京城中摇摇欲坠的屋舍也都坍塌了。
东方银玥看向中融眼处,那里似有微光闪烁,仅一个闪神,大地龟裂,隆京最高的观星台从底部深陷入地底,也不过是几息之间中裂坍塌。
梵宫摇晃,高楼倾斜,东方银玥扶着柱子的手转瞬既脱,耳畔风声飒飒,失重袭来。
城外青山成灰,遥遥传来了一声摄人心魄的吼叫,似龙吟。
第154章 石龙
魏家军已成颓势, 在隆京城门内外被银地孟家的兵和匆匆赶来的风声境境卫军加上御灵卫前后夹击,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这几日东方云瀚睡得并不安稳,胜仗固然值得庆幸, 可这一场战役损耗隆京比十一年前更甚, 也不知要多少年岁才能将这座皇城养回从前的光景。
人虽护下许多,可也死伤不少, 加上那些随魏筌霖而来的铁骑, 破碎的尸体堆在隆京城外可成一座小山。这些人……都是为了魏筌霖的大计而来, 是他几十年谋划下的牺牲品, 原本这一切都可以不必发生。
此刻东方云瀚依旧站在了城墙上, 他看着城门下头盔落地, 银发翻飞的魏筌霖,瞧他苍老的面容,心下知晓即便此番他放虎归山, 此虎也再难站起来了。
魏筌霖不甘心被小儿玩弄, 更不知自己从哪里败露了野心, 十一年前隆京之祸后没多久他便退下朝堂,告老还乡,却没想到心中的谋划还是被人算到了。
东方云瀚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舅公, 降了吧!”
此话刚出,白容便闪身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比东方云瀚高出一截, 左手掐着魏嵊的后脖颈将对方按在了城墙悬眼之上,半身探出了城墙边缘, 头颅向下。
魏筌霖已经七旬了,膝下只有魏嵊这一个儿子。
在沉狮将魏家军赶出隆京城外时, 东方银玥便嘱咐白容找到魏嵊,将他活捉到东方云瀚的面前。
魏家军虽为魏筌霖马首是瞻,可到底也能分清形式,此番领头军只有魏嵊与魏筌霖,壮年被俘,垂垂老矣的那个也不会有出路了。
魏筌霖看着城墙上的儿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双目猩红,回顾一生,仍有不甘。
他虽沉默,可魏家军中至少有一半人放下了武器,这一仗胜败已定,无转圜之机。
忽而一阵地动山摇,如地龙翻身,站在高处之人感觉更加明显,比千军万马踏来还要震颤。
那些围在中融山前后的士兵纷纷下马趴地,东方云瀚也扶住了身前的城垛,目光朝前望去。
那是中融山,山脉异动,前后错位,无数树木倾斜,尘烟四起。
忽然,山间出现一道裂缝,一阵阵惊叫声从远方传来,那是守在魏家军后方的风声境境卫军和御灵卫的声音。
地面裂出了数到豁口,摇晃震颤,要将人吞入裂谷之中。
在场的御师纷纷停下攻击的手势,连带着他们的契妖,所有目光只往一个方向而去。空中的凉意随呼吸钻入人的肺腑,除此之外还有木之灵的清香,中融山间的木之灵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了出来,零星绿光以奔逃之势四散。
白容怔怔地望向中融山,黑眸在那一瞬化为金色,一股强大的妖力于山中觉醒,直激得他甚至要忍不住幻出满身龙鳞。
城中高楼坍塌,忽而一阵轻风从背后传来,带着许多人的尖叫声,越过他鬓角与额前凌乱的碎发。
这一瞬,白容的呼吸停滞,心跳也漏了一拍,他本掐着魏嵊脖颈的手也卸了力,只浑身僵硬地转身去看。
隆京城门距离皇宫很远,可站在城墙上可以直观地看见一条天华大道直通宫门。如今看来,整个隆京都是一副破败景象,处处成了废墟,还有那些御灵卫在极力扑火,紫星阁的御师也在尽力控制住因瘴毒而异变的妖。
皇宫之中,宫门一角倾倒,而宫中最高的、可以俯瞰整个隆京的梵宫却从底部生了裂缝。地裂之后观星台从中折断,华丽的梵宫犹如一根在风雨中被折了枝的荷花,不过眨眼间便压倒了宫墙。
尘烟铺开,那一阵震颤的风再度吹向了白容,风势待到他跟前分明很弱,却将他吹得往后踉跄了一步。
久未呼吸,白容浑身血色褪尽,那双金色的瞳扫过皇宫每一处,他依稀记得早间临行前东方银玥对他说的话。
她说:“魏筌霖老了,唯有抓住魏嵊此战才算真的结束,隆京禁不住再折腾,只愿他们能降。”
她说:“如今我也只能信你可在短时间内抓住他,抓到他后将他交给云瀚,在战事未平之前,你暂且守在云瀚身边,我也只相信你能护住他的安危。”
白容并未立刻答应,他回:“那么多人守着他,他不会死。”
东方银玥却笑:“守着他的人哪有你厉害?”为了夸赞他让他心动,她甚至道:“瞧那日卞大人也想护主,以身拦箭,还不是被吓得摔了一跤。若是白容在场就不一样了,那根箭,必然伤不到云瀚分毫。”
白容是有些得意,可他更知道这话是东方银玥故意哄他听的。因为她知道魏筌霖的箭很厉害,她曾亲眼看见那根箭险些了结了东方皇族的未来,所以她不敢让东方云瀚在此关键时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