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齐轩面向墙壁,神色幽静,口吻轻淡地陈述着。
“我本以为作为朋友,他会帮我保密,因为那时我还远没有自保的能力。但没想到,他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莫二,然后那年夏天,我被带到幽州本家,被迫跟少家主进行换骨。”
“换骨?!”姜翎惊呼出声。
纵观九州,能练出剑骨的无一不是鼎鼎有名的天才,剑尖所指乃心之所向,剑骨所立乃道之所在。
“换骨”之事,不但疼痛如凌迟,对于修道更是致命性的打击,心志薄弱者恐怕早就被毁了剑心。
而莫齐轩……他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书中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原来他杀尽莫家众人,并不仅仅是为了谋权夺利,而是背负深仇大恨吗?
她喃喃问道:“所以你才会……冒着危险杀了他们?”
莫齐轩说:“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只会将他的每一寸理智都灼烧殆尽。他渴望着有一天,能将那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全都杀光,而泰阿剑和姜翎的到来,无疑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姜翎:“为何你之前从未提及此事?”
莫齐轩喉结滚动,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上一次你根本没有受伤,对吧?”姜翎说。
指的是他被莫与善打伤的那一次。
出乎意料的是,莫齐轩摇了摇头:“不,我受伤是真的,但的确是故意受的伤。”
姜翎不觉苦笑叹息。
能故意受伤骗她心软,却不愿将过往的伤疤露给她看……
怎么会有如此卑鄙,却又如此矛盾的人呢?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那些伤痕,明明少年已经浑身冰冷,却仿佛有灼热的温度从指端一直烧到心口,令她喉头干涩,眼眶发酸。
“一定很疼吧?”她说。
是啊,很疼,莫齐轩在心里回答。
那位莫家少主有高人坐镇,灵丹妙药无数,想必是无法理解那种整整三个月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吊着一口气,从鬼门关爬回来,并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莫齐轩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时候他应该表现得再痛苦一点,再可怜一点,毕竟姜翎是一个如此富有同情心的人。
可不知怎的,此刻他听着少女压抑着难过的声音,竟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没什么,都过去了。”
姜翎用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拿手挑了些凝血膏,开始为他上药。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簌簌风声。这药很烈,抹在身上必定是疼的,但莫齐轩一声不吭,姜翎也默然不语。
手指掠过一道道伤口,心底的怒意也逐渐消退,姜翎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无法做到完全置他不顾。
更何况,现在这个莫齐轩,还不一定就是书里那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
她看着少年背后深浅不一却同样可怖的伤痕,轻轻叹了口气。
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他的剑灵呢。剑灵剑主本为一体,除了她,还有谁可以帮这家伙?
眼瞧着上完了药,姜翎把手一收,没什么好气地说:“行了,上完了,你自己把衣服穿好吧。”
可她还没来得及撤下,手就蓦地被人握住。莫齐轩转过身,黑得像墨一样的眼眸盯着她的脸,一眨也不眨。
姜翎奋力想要抽回手,没能成功,只好拍了下他的手背,语带羞恼:“喂,你干什么?”
莫齐轩低低地问:“你还没有原谅我,是吗?”
他说这话时,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恰好打在他的侧脸,为那挺拔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丝柔和,配合着他虚弱可怜的语气,简直和小橘猫挠着桌子讨要吃食一个模样。
姜翎的话全都哽在喉咙里,憋了半天,也只含糊地说了一句:“是又怎样?”
莫齐轩抿紧失去血色的唇,漂亮的眼眸安静地凝望着她。
姜翎被他看着,忽然又生起了气,脱口而出:“笨蛋,我生你气,你就不会自己努力一下吗?难道什么都要我——”
她话说到这里,猛地停顿下来,耳尖悄悄爬上一抹薄红,强撑着接上一句:“总之,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下一刻,红影一闪,室内只余莫齐轩一人。
良久,他慢慢披上衣裳,注视着泰阿剑暗自叹息。
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姜翎。
丑时已过,夜色深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清渺的月光如薄纱般挥洒。
在一片静谧中,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床头。
姜翎垂首看着莫齐轩的睡颜,碧眸幽幽,面无波澜。
过了会,她突然伸出手,照着他的脸颊狠狠拧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