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自己。
裴玉卿,你自持了半辈子,难道要做一个不仁不正不德不义的人吗?
中南王喝得满头大汗,被灌了一圈酒,醉醺醺终于能坐回来,昏醉中还记得一点自己前来的目的,连忙拍手叫出他的好女儿。
典雅的瑟声响起,曼曼袅袅,仿佛隐有禅韵。
舞姬们屈身退到旁边,屏风被宫人移开,露出里面花鸟大檀木背屏前弹瑟的年轻女子,女子二八年华,容貌清雅,神容端柔,一身春叶青色的裙袍,秀美发丝不饰半支珠钗,素手拨瑟,瑟声幽幽如禅如泣。
任何人见了,都要赞好一位仙子。
满座宾客皆赞然,只有主位处,一片安静无声。
布政使沉默无言,总管大监坐立不安,公子静静坐在最高的席位,垂眼望着茶杯的水,像一尊浇灌了金身的菩萨。
周围部将臣僚众人心惊胆战,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半死般的寂静。
中南王已被灌得半醉,丝毫没注意到怪异凝固的气氛,听远处宾客的赞叹,还觉志得意满,竟扭头就向大公子大肆吹嘘道:“大公子,大公子看我这义女儿可好,这是我夫人的养女,小字茹儿,是个绝顶貌美的好丫头,茹儿天生慧根,从小被送去佛寺修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黄大监惊心觑一眼公子淡漠的侧脸,不得不强笑着开了口,想敷衍过中南王:“茹小姐才艺不凡,自然是好——”
“好就好啊!”中南王大喜,醉得猛一拍大腿,口不择言喊笑道:“我这义女儿仰慕大公子多年,学得一手好瑟艺,就是为了与大公子琴瑟和鸣,如今也不求什么,只愿在大公子身边侍候,做些端茶倒水研墨添香的琐事、为大公子解忧——”
“嘭!”
大门被一脚踹开。
茹姑娘被吓得惊呼一声,潺潺曲声一下断开,仿佛一个粗蛮野汉来焚琴煮鹤,好不粗鲁唐突。
正沉浸在瑟声的众宾震惊抬头,就见门口少年将军踉跄着被推开,一个身穿艳色裙衫的少女像头莽横的小兽冲进来。
“裴哥哥!”
“好公子!”
“好相公!好哥哥——有这种吃宴的好事,怎么不叫我啊?!”
少女胡说八道大呼小叫的声音,像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蹦跳。
她一身红裙,乌鬓星眸,月牙一样的弯眉,半边脸的绷带松松散开,露出雪一样的脸庞,唇瓣像初春最鲜嫩的新花,是世上没有任何胭脂能点染的娇丽色泽。
所有人都呆住。
“咔嚓。”
茶杯猛地被掷在地上,汝窑的白瓷四分五裂,茶水飞溅,瞬间浸湿了厚绒绣牡丹的地毯。
所有宾客目光下意识循声转去,看见主位上大公子如霜沉雪的脸庞,他的目光像沉年的潭,缓缓噙出寒意,低目垂视而来。
“——”
“!”所有人悚然惊醒。
第五十四章
不愿意。
千算万算, 没有算到意外情况。
珠珠宣示主权的大动作就是一个中道崩殂。
原因说起来有点不要脸,就是因为她太好看了,出来时候太激动,绷带没系紧, 跑着跑着就把绷带跑散了。
被带去隔壁屋换衣服的时候, 珠珠终于知道刚才在门口杜赞瞪大眼睛是想和她说什么了。
“就跟你说了不好急的。”符玉很无奈, 刚才它叫她不要急,她根本不停, 全当耳旁风, 仍然一股脑风风火火就往里冲,符玉说:“裴公子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他是一个端方的君子,不会变心的。”
“他是不会变心的人, 但问题是他也没对我动心啊。”珠珠不高兴地一屁股在春凳坐下, 理直气壮说:“他要是对我动了心, 我现在早涅槃了, 还用得着这样担惊受怕防东防西嘛。”
“…”符玉在心里默默吐槽,谁家能有你这样的“担惊受怕”,在人家宴席上二话不说横冲直撞冲进去?
人家裴公子是脾气实在好,才没黑脸、也没有半句埋怨斥责,只叫人把她带来这隔壁换衣服, 但凡换个人在这种大事大场合被这么下颜面, 怎么不得大发雷霆。
珠珠也知道她这确实有点过分了,也就裴公子脾气好, 要是衡道子那样的, 她不得当场被骂到狗血喷头?!
她咳了咳, 才有点心虚道:“好吧…我是有点心急…我、我这不是有点慌嘛。”
“你没发现漂亮老婆最近对我态度好奇怪。”小王八鸟悄咪说:“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真的好奇怪。”
“我总觉得他最近不高兴,好像生气了。”小鸟沉思:“可我怎么会惹怒他呢,我最近明明没干什么坏事。”
符玉:“真的没有吗?”
小鸟:“…”
小鸟:“……”
“小药丸不也没吃下去嘛!”小鸟恼羞成怒,强词夺理叽喳:“没干成的坏事能叫坏事嘛!有必要那么斤斤计较嘛?!”
哇,好不讲理的小鸟哦。
符玉瞥她一眼,说:“你和我这里闹有什么用,去和裴公子说,看他愿不愿意原谅你。”
珠珠:“……”可恶!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