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抗拒且恐惧的是永久标记附带的意义,而非这个过程本身。
安戈涅第一次觉得,生为omega可能也不是那么糟糕。
※
安戈涅埋在枕头里平复呼吸,艾兰因顺了顺她打湿的头发,把一杯水放在她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态度良好:“我让人把早餐直接送进来?”
“我等下下楼吃。”
“好。”
附近某处传来熟悉的提示音,是她的终端在叫。
她支起手肘左右张望,一时间想不起把它丢在了哪里。艾兰因循声走过去,从一团揉皱的布料里把它找出来。
安戈涅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讶然地转向艾兰因:“什么东西?”
他给她发了一个格式特殊的加密文件。
“对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能给你的答案。”
安戈涅心头一凛,默不作声地起身,绷着脸点开文件。此前安装过的王国档案库权限秘钥插件在视窗上一闪,验证通过。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份医疗报告。
时间是五年前她离开戴拉星的半个月后。患者名字和生日都被加密涂黑,但年龄、血型、性别、信息素类别都与安戈涅完全一致。
前两页是横跨四天时间的体征数据记录。
安戈涅一眼扫过去,无数陌生的专业名词撞入视野,“肢体痉挛”“心悸”“呼吸不畅””呕吐”“畏光”等描述不断重复,即便缺乏诊断的知识,她也能判断出情况很不妙。
屡次出现的另一句话是:毒剂成分解析中。
安戈涅骇然抬头:“毒剂?有人给我投毒?”
“来自戴拉星的利丽初到圣心王宫,尚未获得新身份和名字,某日午餐后身体不适,傍晚时被发现晕倒在房间里。”
艾兰因口气很淡,说完眼睫微垂,投下的浅灰色让他一瞬间显得有些阴郁。
“是谁要杀我?”她轻声问。
他摇了摇头:“至今不明。”
安戈涅喃喃:“所以……记忆缺失是后遗症?”
“中毒这件事也不存在于你的记忆里,我认为那样更好,打探真相反而会招来危险,所以我从来没有提过。”
顿了顿,艾兰因唇角现出一抹苦笑:“奉命带君王子嗣进宫办理新身份的不是我的人。甚至于说,我知晓有利丽这个少女存在,也是因为王宫内部起了骚动。你第一次见我也是在投毒事件之后。”
安戈涅便回想起那条花期末尾的绣球花小道。
这段她对王宫最早的记忆里,艾兰因和她沿着湿润的小路往前走,她要回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因为他推着她。
推着。
或者说像是他推着她。
安戈涅不由自主吞咽了一记。常年忽略的细节陡然成为关键,唤起更多被遗忘的事实。
那时她坐在自动代步椅上,虚弱而麻木。但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些紧紧箍着她的系带,带来些微的疼痛,同时是强烈的安全感。
如果没有这道束缚,她就会从椅子上面滑下来。
“还记得吗?这是您最喜欢的花。”
当时艾兰因那么说,安戈涅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困惑。她不记得自己喜欢绣球花,但眼前忧郁又梦幻的蓝色花球确实美丽。
那么就当是这样吧,她喜欢绣球花。
她因为药物而变得异常平淡的情绪,随即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但是都快谢了。”
“是很遗憾,今年已经接近花季尾声,但明年,殿下您就不会错过满开的盛景了。”
是这样的吧,接近溃散都这样惹人怜爱,盛开时一定更好看。她对于明年、明天有了一点点能落到实处的向往。
“老师,明年你也会在这里吗?”
这么问的时候,安戈涅没有回头。不是不想,是因为她做不到。她的肢体异常僵硬,不听使唤,仿佛不属于她。就连抬手接住掉落的花瓣、任由雨水打湿她的指尖,她都做不到。
无色无形的伞布在他们头顶撑开,接纳落下的万千雨丝。这窸窣的雨声于她,都是新鲜而悦耳的。艾兰因让她听了片刻,才应承道:
“当然。明年我也会陪着您。”
安戈涅深吸气,从豹变的记忆中抽身,重新定神看向面前的视窗。
她麻木地向下翻动,看着一次次判明毒剂成分的紧急尝试失败,直至终于抵达末页。这份医疗报告并不完整,文件只是节选,但她可能也只需要看到这里。
页面中段终于出现了结论性的文字:
——患者中毒成分判明,属v系神经毒剂,未知新型化合物。
——认可继续对患者使用对v系解毒剂,停止其他类别解毒剂注入。
从中毒到解明毒素成分,历经了近三日时间,从数据上看,那个时候她的生命体征已经非常微弱。
“真亏我能活下来,”安戈涅轻笑了一声,很随意地问,“是因为我有被人投毒的价值,当时你才决定在我这个私生公主身上投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