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部门的掌权人闻言一勾唇角,她五官柔和,但这弧度却怎么看怎么冷硬。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秒,走进休息室的户濑砂又是一脸好相处的微笑。
“阁下,时间不早,不如您先移步下榻的酒店,如果有新的进展——”
艾兰因站在玻璃墙前,开口时头都没回,完全将户濑砂当作汇报工作的下属似的:“我已经和陛下取得联络。”
户濑砂眼眸微动:“陛下没事就是万幸。”她没有询问绑走她的提温是否也一并找到。
艾兰因回头审视她数秒,姿态优雅地坐回椅子上,不疾不徐地陈述道:“遭劫持之后,陛下机警应对,最后说服了提温先生释放她。为了防止泄露行踪,他把她扔在了信号不通的地下管道里,陛下被困十个小时有余,才终于找到了离开的路径。”
户濑砂讶然吸了口气:“请您务必共享陛下的坐标,我们立刻派人去接应。”
“不麻烦你们了,”艾兰因笑容淡淡,“陛下自然有王国的人接应保护,现在已经在前往空港的途中。”
不通知陶朱双蛇搜查进度、而且一找到人就要走,即便是户濑砂,面对这样明显的冷遇也险些无法维持表情。
但她还是好声好气地劝阻:“我知道这么说很没有说服力,但夜摩星城确实还是安全的,全城都已经将安保等级提升到最高。陛下眼下定然需要好好修整,医疗小组随时待命,请女王接受最精密的身体检查,确保状况万无一失。”
“况且,陛下因为我的家庭矛盾遭受了那样的磨难,请一定让我当面谢罪。”这么说着,户濑砂重新倒了一杯香气馥郁的茶,亲手端到了艾兰因手边,“如果有什么弥补过失的方法,也请您指教……”
“家庭矛盾,”艾兰因重复,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圣心联合王室的家庭矛盾也算得上精彩,但好像也没出过劫持国宾这样的事。”
户濑砂略微垂眸,爽快地承认过失,面色还有一丝伤感:“是我没能教育好孩子,让他有了不该有的野心。这次事件我愿意承担全部的责任。”
艾兰因不接话,户濑砂也不焦躁,继续态度良好地说:“作为微不足道的补偿,陶朱双蛇愿意无偿为陛下提供最高规格的安保服务。”
“哦?”
“请容我把事情摆到台面上说,原王国军收编进新政府军的事我们也略有耳闻,无论是女王陛下,还是侯爵您……或许都会对只向您二位效忠的精英武装力量感兴趣。”
艾兰因只是笑:“我要私兵干什么?我已经是半隐退的人了。”
“虽然反抗军的头领以高洁清廉著称,不像是不遵守协定的人,但总要以防万一,不是吗?至于陶朱双蛇的安保实力和风评……我就不谦虚了,在联盟中的一流的,甚至不会逊色于正规部队。”
话说到这里,户濑砂的措辞已经极为露骨。她在代表陶朱双蛇投诚,愿意提供私人雇佣兵对抗乃至挑战新成立的临时军政府。
艾兰因端详她片刻,居然拿起了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户濑砂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微。
他旋即搁下杯子:“遗憾的是,陛下不愿意在夜摩星城多待,我现在也该启程去空港了。”
户濑砂愕然看着他起身,显然没理解话题走向怎么突然来了个急转弯。
“我和西格确实多有摩擦,但当初与他合作、担上叛国骂名的人也是我。如果觉得给我塞武器和士兵就能讨得我欢心,你未免小看我了。”艾兰因眼睑微垂,他长了张适合俯视人的美丽脸孔,只是居高临下地看人一眼,便有十分的压迫力。
“不,这只是——”
艾兰因没让户濑砂说完半句:“出了这样的事,想来你们生物一支承受了很大的集团内部压力。如果能让陶朱双蛇打入首都星核心,反而能扭转局势成为功绩。”
顿了顿,他哂然弯唇:“可我没兴趣成全别人的功绩。”
户濑砂用力牵起唇角,柔美的微笑透出凛然的冷意。她迎着银发侯爵的视线看回去,没有丝毫卑怯,口齿清晰地继续谈判:“我能理解您的愤怒,既然您对我们的补偿方案不满意,请您尽管开条件。”
艾兰因一回答就是一串:“加冕礼观礼的邀请函依然会有陶朱双蛇的份,但坐席有限,而且我希望贵司派其他人来。另外,我不希望再在安戈涅身边见到你。同样,我不介意陶朱双蛇在王国进行正常的交易活动,但与王室的进一步接触就免了。
“这不是要求,是警告。”
这番话毫不客气,他的口吻却偏偏还是温和的、甚至比刚才还多了一些高高在上的宽容。他当然不会不清楚,包裹在客气中的傲慢最为伤人。
户濑砂面色变幻,沉默了好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冷:“好,如果这就是您想要的。”
她飞快地接受了彻底得罪艾兰因的事实,放弃无意义的讨好。
艾兰因看了一眼用过的茶杯,又轻声笑:“待了那么久,这里难免留下不少我的生物信息。”
这句话让户濑砂瞳仁骤缩。
他浅灰色的眼眸因为嘲弄流动起雾样半明半昧的光辉:“要采集要分析,我无意阻拦,也无法左右你们在我离开后的行为。但户濑砂博士,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不在我身上。”
※
安戈涅和哥利亚直奔夜摩星城空港。
飞行器滑入停车区域,哥利亚没立刻打开舱门,反而从储物格子里抓起东西反手扔给她。
小盒子准确地落到她的膝盖上。
是紧急对omega信息素抑制剂,除了应对发热期,也有稀释信息素浓度的效果。
“给我这个干什么?”
“装傻?”哥利亚深呼吸,平缓暴躁起来的语气,声音闷闷的,“太明显了。浓到这个程度,你那个长辈感觉到了能不立刻翻脸发火?”
见安戈涅只是盯着盒子上的说明看,没有拆开包装的意思,哥利亚脸色更难看了:“哦豁,难道你其实准备卖惨,说你是被强迫的?”
安戈涅这才抬眸看过来。她几乎没有表情变化,但那一眼让哥利亚瞬间没了声音。
“反正我闻不到。”她突兀地来了一句,然后粗暴地撕开盒子和内包装,迅速注射了抑制剂。
因为闻不到,所以不那么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还是说,因为感觉不到,也就没有了尽可能保留的必要?
哥利亚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喜怒难辨。
“他给了你什么报酬?”安戈涅将包装扔到垃圾桶里,漫不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