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十五分钟为间隔的漫长拉力开始。安戈涅恍惚感到回到了初次与西格出访的时候。她在达倪引爆主舰的谋划中不止一次死去而后回溯。在某一个并不存在的事情经过中,她也是这么计时,和通讯另一头的人报平安。
可惜那时候这个策略并未奏效。
这次也不例外。
身体离开失重状态般骤然往下坠落,安戈涅一震,瞪大眼睛。
伴随着嘶哑的吼声,浓绿色的殿堂大门在她身后彻底关闭,穹顶最下方人类征途的画卷再度映入眼帘。
她回来了。死了一次。
安戈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怎么丧命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轻轻笑出声。她居然完全不意外,等待外界救援果然行不通——可不试一试,好像终究无法杀掉侥幸之心。
或许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发现她迟迟不下来,选择了主动出击,又或者地下的危险源头定时触发……总而言之,她即便不进入神圣之门后方,照样无法逃脱厄运。
这可真是主角待遇,逼着她行险招。
安戈涅深呼吸,控制住身体紧张的战栗,快速撰写好给艾兰因和西格的消息,定时在十分钟后发送。
按照既定流程,解除下方两个宝物各自的安全保护需要的时间不会总计超过五分钟。
事到如今,她自然不准备按照传统带着食物和水在下面待满两日两夜。那么如果没有意外,十分钟内她完全来得及带着王冠和冠冕回到地面。
安戈涅不相信会那么顺利,更大的可能性是她因为动了宝物死在下面。她怀着必死的心理准备,和哥利亚的警告对着干。
死了不要紧,在预期之中,但如果没死掉,比如被劫持带走,她必须给外界留下讯息。
准备就绪。
安戈涅拿了水瓶在手里充当钝器,向地面洞开的深处迈出第一步。
心脏跳得很快,极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下,深灰色的台阶在她眼里像泥沼,随时可能伸出一只爪子捉住她的脚踝。
第二步,第三步,对未知的恐惧被踏在脚下,她感觉好一些了,抬头缓了缓。
然后她愕然定住。
从这个角度看,人类漫游征程画卷首尾相连的那部分居然发生了变化:几道璀璨华光从天而降,宛如伸出的手臂,又像拖着彗尾的星星,朝着王国第一个王朝的首位君主坠落。
安戈涅十分确定,刚才站在门口环顾穹顶时,她没看到这几道光。
特殊的颜料外加经过计算的光线角度?只有在特殊的位置才能看到壁画的隐藏元素,是单纯的装饰,用来彰显王国君主的崇高地位,还是有什么隐藏的含义?
谨慎起见,安戈涅之后每下一个台阶,都抬头打量壁画。但再没有新发现。
直至阶梯在她头顶组成咬合的螺旋,她彻底看不到穹顶了。
惦记着设置的十分钟计时,安戈涅到达台阶底部,只停下来听了听声音,确认没有异动后便继续前行。
长长的白色甬道随着她的脚步向前点亮,映照出镌刻在两侧石面上的一个个名字——全都是在星际开拓中牺牲的冒险者,还包括在抵达首都星前就死去的那三分之二的舰队成员。
通过神圣之门来到地下的访客向前的每一步既朝着王权象征靠近,也在物理意义地路过王国诞生前的开拓期历史。
安戈涅无心享受光明因她而来的美妙错觉,更没情志怀古。在心里向开拓者们道了个歉,她快速穿行。
防止惊动可能的埋伏者,她没敢跑起来,只是较快地移动。
她甚至多留了个心眼,提防着哥利亚偶然提过的刺杀接近方式,仔细倾听自己的脚步声,免得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
舒适的软底鞋发出轻轻的足音,怎么听都只有一个人的。
甬道尽头是一个简单的五边形石室,正对着通道的那面石壁上悬挂了巨大的圣心联合王室徽记。安戈涅怀疑之前各个王朝的纹样都曾经霸占过这个位置。
左右两边的墙上是一男一女的浮雕肖像,都是开拓时期先民注重实用性的着装。安戈涅多看了这两面浮雕一眼,疑惑地蹙眉。
剩下的两块墙上是纪念埋骨于此的开拓者的诗歌名作,她烂熟于心,看一眼就略过。
她怕遗漏线索有意先看墙面,面前更引人注目的其实是围墙环合的对象:五边形空间的正中,两个透明容器悬浮在空中,表面泛着轻微的莹白色光辉。
容器一个方正一个修长,上面的装着一顶镶嵌红宝石的金色冠冕,下面的保护着镂花金色手杖。
这就是赤心冠冕和王权之杖。和穹顶上君王画像中的一模一样。
也是无视朝代更迭,传承至今的神圣宝物。
安戈涅屏住呼吸。四周安静得能听见她的心跳。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她走到容器面前,伸出右手按在包裹冠冕方形盒子上。
固定安戈涅身上披风的领针内侧贴着颈窝近旁的皮肤。它骤然微微发热,随后,她的食指指腹传来针刺般的轻微疼痛。
这是双重保险:只有继承人持有的领针内安装了特殊的传感器,用来认证身份;快速分析血液验证遗传信息,确认来人是王室后裔。
安戈涅回头张望,甬道和她来时一样,从上下左右四面散发着盈盈的亮光。还是没有人,连多余的阴影都没有。
她再转回身的时候,立方体容器恰好倏地如花朵般绽开,露出了流转着冷冷光辉的王冠,任由她触碰。
她故意等待了两秒,才将另一只手按在了权杖的容器上,刚才验血过的手探入披风下方。
领针再度发热,她的左手指尖也被刺破。